老元嬰緩緩道:“憑什麼?”
齊狩說道:“還是一個如果,如果刻字之人,正好是陳平安呢?”
老元嬰立即說道:“那就給啊。”
雖然是刑官一脈的劍修,但是這種事情,老人沒什麼可猶豫不決的,必須給。
齊狩點點頭,“理當如此。”
水玉幸災樂禍道:“刑官大人,要是陳平安不走了,你怎麼辦?”
齊狩微笑道:“家給人足,時和歲豐,筋骸康健,里閈樂從,君子飲酒,其樂無窮。”
老元嬰聽得一頭霧水,“啥玩意?”
溥瑜笑著解釋道:“出自康節先生的《擊壤集》,皕劍仙印譜上邊也有照抄,是一方印章的邊款內容,底款印文是‘而吾獨未及四方’,亦是康節先生年少讀書時有感而發,老邵,你與這位康節先生還是同姓,回頭可以翻翻印譜。不過咱們刑官大人的意思,是說與人鬥,其樂無窮。”
任毅笑道:“虧得隱官大人不在場,不然這會兒就要擺出一副笑眯眯的玩味表情了吧。”
姓邵的老元嬰手心摩挲著椅把手,撇嘴道:“讀書人就是彎彎腸子,罵人都能罵出朵花來。”
可陳平安要真能在城頭新刻一字,老元嬰都願意去酒鋪那邊自罰三碗。
反正那邊的酒碗也不大。
畢竟老元嬰對那印章印譜一事,最是不以為然,這些年他沒少發牢騷,整些花裡花俏的,有本事你這隱官倒是去城頭刻個字啊。
喝酒一事,既想又不想。
不想的理由很簡單,老人抹不開面子。
可仔細思量一番,老人還是希望那年輕隱官當真刻字居多。
原本屬於隱官一脈私產的躲寒行宮,如今像是成了專屬於刑官一脈純粹武夫的地盤。
只不過這件事,雙方都有默契,一個無所謂,一個也不提。
劍氣長城僅有的三個古老官職,除了隱官、刑官,其實還有祭官,只是祭官一脈早已失傳。
傳聞躲寒行宮,最早就曾是祭官的衙署所在,只是隱官一脈,在蕭愻手上太過矚目,就佔據了早已廢棄不用的躲寒行宮,反正老大劍仙對此也沒說什麼,久而久之,躲寒行宮就自然而然被視為隱官一脈的私產,以至於許多不喜歡翻黃曆的年輕劍修,根本就不知道家鄉歷史上,還曾有過什麼祭官。
躲寒行宮那幫最早的武夫胚子,當年第一撥進入此地習武練拳的孩子,都已經長大。
作為刑官管轄的武夫一脈,如今人數總計將近百人,而且越往後,人數和勢力,會越來越可觀。
一個眉眼清秀的高大少年,今天在兩位教拳師傅的休息間隙,獨自在那演武場上,出拳如龍,呼嘯成風。
旁邊蹲著不少屁大孩子,都是年紀輩分最小的,如果說成為劍修,得看老天爺賞不賞飯吃,不然求也求不來,那麼武夫學拳要趁早,也是公認的。
作為大師傅的鄭大風,每天早晚兩次來躲寒行宮教拳喂拳,各一個半時辰。
姜勻一邊出拳,一邊自誇。
“當年隱官來這邊為我們幾個悉心教拳,我是唯一一個沾到隱官衣衫邊角的純粹武夫,所以說我習武資質如何,你們懂了吧?”
“其實隱官曾經私底下專程找到我,他說了,當年十人裡邊,就數我天賦最好,高出別人一大截,所以必須為我開個小灶,才算不浪費我的習武資質,開小灶是啥個意思,意味著什麼,知道吧?”
“看好了,我這一手空手奪白刃、可隨便抓飛劍的擒拿術,就是隱官的真傳,按照他家鄉那邊的規矩,一般情況下,是非嫡傳絕不輕傳的,就連那個郭竹酒都未必學會了,如今由我一拳遞出,多半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了,所以就算隱官再給我喂拳,一樣得小心了……”
演武場邊緣地界,有人出聲,“哦?得是怎麼個小心?”
姜勻耳尖,立馬不樂意了,“哦啥哦,誰不信?站出來!”
那人站在那邊,笑答道:“我不信。”
姜勻揉了揉眼睛,確定不是自己眼花後,偷偷嚥了口唾沫,眼珠子急轉,想著如何補救才能逃過一劫。
那人笑眯眯伸出一手,“不用補救了,來,練練手,就當我幫你開個小灶,省得沒人信你。”
姜勻小心翼翼搓手道:“隱官大人,這些年怪想你的。我可不像許恭、元造化這些沒良心的傢伙,我每天練拳之前,都要在心中默唸三聲隱官大人,才會遞出神意飽滿的那第一拳。”
曉之以理就算了,誰不知道二掌櫃是出了名的“買賣公道、最講道理”,那小爺我就動之以情!
演武場四周,頓時一片譁然。
真是那個傳說中的隱官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