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西風渡三十里的衡陽府,山水相傍,自古便是湘南第一重鎮,城內數萬戶人家,櫛比鱗次,由來漢苗雜居,民風質樸堅韌,在外素有‘霸蠻’之稱。
雨後街上溼漉漉的,青蓬馬車從小巷駛出。
眼前便是一段湘江,穿城而過,寬至十三四丈,正值豐水期,女子挽動韁繩,調轉方向,讓馬車與江流並行,去找通往江心島的渡口。
“島上便是臨江樓,大人覺得,右使會在酒樓勾欄之所流連?”
她揮動鞭子,暗自懷疑,該不會是胡亂找個藉口,自己想去喝酒吧。
畢竟臨江樓可是湖湘三大酒樓之一,歷史悠長,酒名遠傳。
車中男子挑開簾布,目光越過煙波縹緲的水面,望向東洲島。
參天巨木掩映之下,三重高樓若隱若現,唐朝順宗皇帝之子桂王李綸所建,宋代重修,果然是一派古色古香,氣韻綿長,與江水相合。
“曲師好酒尚樂,常以樂師的身份行走江湖,出入酒樓勾欄,賺取盤纏。”
“而且,早年曾有相師算過,非煙命數…薄輕,須得多沾紅塵煙火氣息。”
“帶著非煙,在山野間多有不便,所以我猜他們還是駐足在市井之地。”
張玉自然曉得,六月六日那天,曲洋會去衡山劉府,只是在五嶽劍派、正教群豪眼皮子底下救人,即使部分人念著同劉正風的交情不出手,單對付嵩山派排名前三的太保,難度也是不小。
那是萬不得已的下策。
若能提前截住曲洋,曉明利害,自然是最好的。
“是非煙小姐告訴大人的?”
杜小釵忍不住問道,曲右使在竹風小院半隱居後,與教中故舊幾乎斷了來往,後面連自己和趙長風也遣退了,張玉說的這些事,有的她曉得,有的自己卻不知道。
“回黑木崖任職前,曲師、非煙還偶有書信寄來。”
張玉放下車簾,心中想到。
或許在那之後,他已經堅定了隱居避世之心。
水暖鴨先知,風寒蟬悲鳴。
曲洋常年在江湖行走,顯然聽到了武林浩劫將起的前奏,就算他沒有名利之心,大戰興起,身為光明右使,絕無法置身事外。
而在日月神教,從來都是生入死出,除非教主親允,何曾有過退教二字。
“籲!”
青蓬馬車在渡口前停住,放張玉下來。
杜小釵繼續往前趕,她還要去探訪城中另外幾處地方。
江邊渡口,自發形成了處草市,有賣小食、草鞋、雨具、魚蝦的,三湘之地不及東南富庶,也是聞名的魚米之鄉,物產富饒,有多餘的產出,才能形成較為普遍的商業。
若是天天掙扎在溫飽之間,市面只會蕭條,古今同理。
麻衣相士見有新客,忙清了下嗓子:“布衣神相,上知百年…”
“賣老鱉了,正宗百年老鱉,才從江底撈出來的!”
旁邊帶斗笠的漁夫,見來人面色白淨,身後包裹沉甸甸的,是個有銀子的主,忙不迭地叫賣起來。他面前趴著只癩頭黿,背甲暗黑,磨盤大小,用草繩捆著雙足,腦袋縮在殼中。
“八荒六合,通曉古今,三兩銀子一卦,不靈不要錢。”
漁夫介面道:“老鱉有靈性,吃了變聰明。”
麻衣相士嘆了口氣,自己不過因為沒生意,閒來無事勸說漁夫,售賣靈物不祥,易傷陰德,不如把老黿放掉,為自己和子孫積攢福報,以圖將來前程。
結果就被針對了。
漁夫靠力氣吃飯,但三湘之地,盛行江上對歌,貶惡揚善,隨性所發,鬥嘴皮子也不落人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