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深處卻傳來細若遊絲的人聲,驚醒了“水蔓菁”:“誰在那。”
二人如做賊一般,登時噤口不言,不敢發出一點聲響。
待水金櫻再度沉沉睡過去後,二人對視一眼,才敢稍稍走動,好不容易艱難的挪到床前,“水蔓菁”蹙著眉心皺著鼻尖,疑道:“你不是地仙麼,為何不施個咒讓她睡著。”
空青很是訕訕:“被你踢翻的那張椅子給嚇忘了。”
“水蔓菁”垂首一笑,心道,但願這世間真的有日久生情,假戲真做罷,但願自己所做的這一切,都沒有錯付。
冬去春來,春日裡萬物生髮,三月裡的天氣晴朗,銀杏樹抽出青色嫩芽,院中的桃花也開了幾朵嬌豔的花,花色雖然不繁,但的確已是春意漸暖了。
經過那日空青的施法,水金櫻的身子一日好過一日,雖仍舊瘦骨伶仃,但已能夠起身下床了,臉上也生出幾許紅潤顏色,瞧著也不那麼病容憔悴,枯敗慘淡了。
“水蔓菁”扶著她,在院落中緩緩走著,偶有風捲著桃花撲到臉頰上,似胭脂點點,“水蔓菁”伸出手去,拂下一朵花,簪在她的鬢邊,輕聲道:“金櫻,一病如新生,你該好好振作了。”
水金櫻默默頷首,輕輕握了握她的手,聲音仍有些虛弱:“是,都過去了,該重活一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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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深沉,濃墨般潑灑向整個天際,西牆上的一彎弦月明亮皎潔,月華灑落,四下裡迷離一片如同籠了層淡薄輕紗。三月末的夜裡仍有些涼意,靜悄悄的暗夜一寸寸編織人心底最深的恐懼,將那恐懼織成一張巨大的網,無人能夠逃離。
一個月前,“水蔓菁”無意中得知了一些隱秘,這世間向來都是知道的越多,煩惱便越多,她用了一個月的時間來解開這隱秘,結果便是真相驚人,煩惱也跟著瘋長,將她推入一個死地,若依著她的本心,便是將這些人統統殺了一了百了,可若如此,她所求之事便無法達成所願,她只要依著真正的水蔓菁的本心去抉擇,若真正的水蔓菁置身此事中,是絕不願面對非彼死便己亡的抉擇,只想兩不相害,可抉擇竟這般難下,“水蔓菁”這才明白命運原來從不開玩笑,每一次抉擇都是生死的修羅場,正是由於她置身於眼前這黑暗中,這足夠黑暗的絕境中,才會格外向往外面的光,才會去主動追尋那道光。
今夜,是個做出抉擇的極好機會。
“水蔓菁”滿腹心事,伸出手去撫摸那些常用或不常用,觸手可及或難以觸碰到的物件,杯盞花瓶觸手生涼;雕花長桌掉了漆,有些硌手;軟枕錦被上的金絲紋樣密密匝匝,這一切終將變得陌生,默默良久,按下澎湃搖曳的心潮,她定了定神兒,換上一身灰突突毫不起眼的衣裳,收拾起這十數年來積攢的微薄家底兒,閃身出門,極快的融進夜色中。
這一走,便是與此處揮手別過,便是搏一次空青對落葵念念不忘,一心想要搭救她出這幻境,才會始終在不遠處等著“水蔓菁”。
從北邊側峰下山,那山路格外難行,但勝在人跡罕至,若是一切順利,走上一個半時辰,便會遇到山下水家的崗哨,這崗哨常年有十五人駐守,每到子時便會換一次崗,而此時則會有一盞茶的功夫只有一人駐守,這是“水蔓菁”唯一的機會,她趕在換崗前來到此處,在旁邊的密林中躲了下來。
仰首望天,月影傾斜,漫天星子像是一把銀釘,在深黑天幕上灑落,直到現在,“水蔓菁”仍覺得自己在做一場夢,大夢未醒,她在夢中做出抉擇,身不由己的被夢境拉扯到此處。
月上中天之時,見時機差不多了,“水蔓菁”小心翼翼的從林中探出身來,剛走了幾步,便聽到後頭有又輕又緩的腳步聲傳來,她身形猛然一滯,尚未來得及回頭,身後傳來聽了十數年之久,早已捻熟無比的聲音:“蔓菁,你若再上前一步,先生也保不住你了。”
“水蔓菁”緩緩回首,一雙眸子滿是冷月清輝,她望住來人許久許久,噗通一聲跪倒在亂石枯枝間。寒光閃爍間,一柄冷刃架在了脖頸上,而另一隻手縮在衣袖中,卻扣住了枚短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