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問一躍落地,立刻有十餘名士兵反應過來,撤矛回身夾擊而去,首當其衝之人正是劉小濤。
“蘇問在這。”
一聲大喝,足有百名士兵回過頭來,訓練有素的成陣排列,前是十面半人高的盾甲貼近,其後兵卒持劍舉矛默契十足,蘇問一道氣機震散地面,飛起卵石十數餘,指尖連點,好如飛蝗怒射,在盾牌上擦出點點火星,終究是差了南追星太多,檀溪指力欠缺,不過仍有幾枚點中那幾名最先反應的兵卒,頓時血流如注,倒地哀號。
別看蔡可從戰場上退下來多年,可當初的底子卻是一點都沒有丟,手下的兵卒完全沒有老爺兵的模樣,那劉小濤能做到副校尉的位置上,身手更是不錯,一刀擋開飛石,直接躍起劈下,蘇問抽出龍舌,不用劍刃而是劍柄點在對方鎖骨,隔著盔甲都能聽到刺耳的骨裂聲,抬手一巴掌打在臉頰,劉小濤吐血飛出,嘴角歪了半截。
蘇問沒有停步,繼續前衝,直至臨近盾牌之際,雙手握劍,左手掌心抵中劍尾,龍舌鋒利,毫無阻礙的破穿眼見甲盾,劍身上挑,大盾應聲裂開,露出其後兵卒,長矛從對方腋下臨危不亂的刺出,蘇問腳踩矛尖躍起,身下的陣形立刻收縮,兩側盾牌迅速補足空缺,其後百名士兵列陣舉矛,齊齊望向騰空人影。
下一瞬,四五根帶著飛爪的繩索射出,在蘇問頭頂遷出一張大網,一根繩索纏繞住他的腰腹,猛地後縮,那力道帶著他砸落在地,與此同時四面大盾踏步逼來將他困在中心。
“要活的。”蔡可在遠處大聲喝道,身下一匹棗紅馬比任何人都要高出一個身位,儘管右手無法提刀,但在那身鮮亮甲冑下依舊透著鐵血莊嚴。
寒光突起,蘇問地龍翻滾,錯出龍舌斬斷腰上繩索,劍尖順著大盾正當中一一掃過,連帶著其後兵卒的手掌一同被那森然劍勢斷成兩截,一時間塵土飛揚,只見到接連有士兵倒飛而出,胸前甲冑被撕裂成條,蘇問壓低身形,龍舌鋒芒專走下三路,拳帶寸勁,對方心存顧慮,一旦大盾繩索束縛不住對方便有些首尾難顧,幾乎是靠著身體去壓住蘇問退路。
蔡可面色冗雜的看著那些士兵死去,鮮血染紅滿地,周遭的百姓早便從窗沿縫隙之中看清,民不與官鬥,在這雁秋關那身甲冑就是最大的道理。
衣衫被鮮血浸了一層有一層的蘇問逐漸有些脫力,透過人群正看到遠處大馬金刀的蔡可,一劍刺穿面前士兵胸口,反手勾住對方後頸,以其身體作盾向前快衝,腳底挑起一根長矛順勢踢出,將一面大盾砸成粉碎,連穿透兩名士兵身軀才停住勁力,蘇問反手扯住作盾士兵肩甲朝旁側砸出,將一眾上前兵卒砸到在地,腳下發力,在地上留下一枚半寸深的腳印,身形前掠,正好踏在那根倒栽豎起的長矛,棗木槍身生生彎出半圓,蘇問一腳踩矛,在身軀下墜到極限之時,另一腳踏地,瞬間借二力騰飛,躍過烏壓壓的人頭,只取蔡可而去。
蔡可雙眼微眯,不過半刻鐘的時間就有不下三十人死在這個持劍少年手中,何嘗不痛心,這些士兵從入營到訓練都由他一手操持,費盡心血,卻只能像一隻只人肉沙袋去填,並非他自負,若是讓他放開手腳,莫說一個蘇問,就算再多十個,他也能不死一兵一卒將其正法,可是他們這些小人物,註定都是大人物腳下的墊腳石,所以他只有往上爬,爬到他們的位置,才能為這些最低等的兵卒說話。
“噌。”
配在馬背上的長刀奪鞘而出,只怕是連跟隨蔡可最久的劉小濤都忘了上一次把總持刀是什麼模樣,當年東晉之戰,若不是同營老卒幫他擋下那一箭,只怕他早已經死在那裡,自從新皇登基,李在忠歸還兵權,李居承重文抑武之後,有多少當年的老卒成了被朝廷拋落的棄子,他的命不錯,還能在這份肥差上做個把總,可還有太多太多的卒子一生都回不了頭,那些腦滿腸肥的官老爺說他連刀都握不住就老老實實做個閒差,那他就把刀拿給他們看看。
左手提刀,蔡可從馬背衝起,與蘇問撞在一處,刀劍交錯,火星冉冉,那柄樸實無華的長刀名為北府刃,北府是如今的郴州首府,提到北魏最兇悍的兵卒,世人皆以魏武卒為首,只因灕江之戰以五萬勝百萬逐鹿弓委實震撼人心,在其後便是白州的飛虎騎,一處處京觀,人頭高聳,一座燕山斷了南唐兩面夾擊滄州的念頭,除去這兩支,也許只有那些軍中老人還會依稀記得當年有支從郴州一路南行而來,戰西楚亡東晉的土匪兵——北府軍。
北魏三州,以最北處郴州最亂,最窮,幾乎所有的囚徒都是發配郴州,北廣王趙嵐曾經受先皇之命鎮守郴州,卻也是常年天災人禍,劫匪橫流,百姓餓得受不了,只得鋌而走險到官家搶錢,搶糧,那時有一支百人土匪隊伍劫了北廣王的軍餉,當時押運軍餉的正是官運亨通,奉命前往郴州視察民情的李居承,趙嵐聞訊後親率一千精兵攻山,硬是打了三天三夜沒能攻破寨門,直到後來土匪頭子與李居承一番推心置腹的深談後才選擇開城投降,趙嵐本要斬了此人,卻被李居承攔下,認為那人是個可塑將才,而趙嵐正希望李居承能在回奏之中儘量遮掩些郴州醜態,索性做了個順水人情將那人交給了他。
而這個土匪頭子便是後來覆滅東晉,在大興山與霸王戰至平手的武安侯李在忠,那年他十四歲,被李居承救下後改名換姓,從家鄉拉起一支百人隊伍跟在李居承左右做起了私軍,名為北府軍,不過這支隊伍的兵卒皆是馬匪流寇,所以並未記錄軍部名冊,後來隨著李在忠南征北戰,北府軍越發壯大,先後兩次抵擋西楚黃金龍駒騎軍,在滅晉之戰中更是名聲大噪,那時魏武卒都還如同剛出生的嬰兒,編制尚且殘缺。
然而就是這麼一直驍勇善戰的隊伍最後竟悄無聲息的消失了,從李在忠交出兵權後,兵部的名冊上便再沒有北府軍的編制,曾經的將士或是遣散,或是打亂編入其他隊伍,灕江之戰中的五萬魏武卒,其中一萬人都是曾經的北府軍,再到後來李在忠受封武安侯,北府軍的名字就如同徹底封存再無人念起。
世人都說李在忠的名字起的極好,可惜只是忠心李居承一人,後者需要他去打,他便能與楚霸王死戰不休,能六月亡晉,能踏平整個北魏江湖,能夠帶出一支百戰百勝的北府軍,而要他從此退居幕後,便想都未曾想過將兵符上交,親自遣散數萬將士,從此安心做一位閒散侯爺,他從未違抗過義父的命令,卻又是否對得起當年那些跟隨他縱馬馳騁的老兵們,他們甚至連一個姓名都留不下,更不要說退伍後的生活。
蔡可是好命的,因為受傷早早退下反倒撈了個差事,可這些年聽著魏武卒,聽著飛虎騎如何如何,他心中何嘗沒有一股難以發洩的怨念,連曾經的主帥都忘了他們,可他不甘心就這麼沒了,哪怕是削尖了腦袋也要給北府軍留個種。
北府刀與南唐名刃,蘇問從沒有想過對方會坐在馬背上等著他來殺,可他怎麼也想不到,一個邊關的守將竟然會是位開靈武夫。
刀劍僅是剎那交錯,蘇問變察覺對方力道雄渾,只是他身後上百兵卒都已舉刃衝來,此刻退去,局面未必比他之前要好。
“所有人不得插手。”蔡可突然沉聲喝道,一雙虎目直勾勾的看著蘇問,對方的名頭莫說是他這個京都邊的守將,只怕滄州、郴州那等偏遠州郡都已聽聞,勝過天道之子莫修緣的傳奇少年,可他還是想試一試,當年的北府軍沒有誰是踩著同袍的屍體飛黃騰達,如今也是如此。
雁秋關兵卒聞聲站定,圍成一處大圓,蘇問折身落定,靜靜看著眼前這位素無仇怨的將軍。
蔡可翻身下馬,馬匹自覺的退後離去,北府軍除名多年,北府刀自然也是如此,若是出現在各大州郡不消半日自有官差以私制兵刃的罪名將其拿下,也只有這種人煙稀缺的關隘,才少了那麼多規矩,可這把北府刀依舊許久沒有出鞘了,刀身修長如劍,只開一刃,更似陰曹兩斷刀中的長刀。
“將軍也想要氣昆浩然。”蘇問輕笑問道,一身血衣配上此刻神情,活脫脫一副邪魔外道之相。
“受人之託,本將不殺你,還請束手就擒。”蔡可冷聲說道,話語中的請字卻委實諷刺的緊,將北府刀斜插著隱藏在背後,雙腳分立半尺距離,古怪的姿勢根本不是軍隊殺敵技。
蘇問更加直接,拍了拍身上的血汙和傷口,神情古怪,龍舌重新收入鞘中,用拇指抵住劍格,一縷劍意從劍鞘中激盪而起,整個周身都仿似凝固。
“可我想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