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她一時尚還不明白這圈套目的何在,既是設局,又豈會是好事?
遠山這孩子不是已經出事了罷?
無數念頭奔湧而至,安氏越想越是悚然,面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飛快褪去,眼前更是一陣陣地發黑。
若安遠山當真有個什麼,她有何面目去見她的長兄?
“啟稟三夫人,遠哥兒如今就在閣子裡呢,並沒別的什麼事情,請三夫人放心。”一道不緊不慢的語聲忽地響了起來,正正擊中安氏最為憂心之事。
是周媽媽的聲音!
安氏渙散的視線漸漸聚攏,便見周媽媽正若無其事地踏下石階,身後幾個婆子亦是神色如常。
“遠哥兒許是吃多了酒,如今正睡著呢。奴婢方才喚了幾次,只他睡得太熟,奴婢便先退出來了。三夫人使兩個丫鬟進去瞧瞧便是,您自個兒倒是用不著進去了。”
待行至安氏跟前,周媽媽又緩聲說道。
這語聲直如天上綸音,令得安氏混沌的神智瞬間清晰,一時間眼圈兒都紅了。
由大驚至大駭,再至心頭稍定,這數息之間的情緒起落,實是她平生從未有之事,此時得知侄子安然無恙,她便有些控制不住了。
好在,周媽媽又適時開了口,卻是予了安氏調整心緒的時機。
只聽她笑道:“遠哥兒也是大孩子啦,三夫人縱是長輩,到底也要顧著他的顏面。若是他一時醒了,瞧見了三夫人,怕是臊得很。”
這卻是在隱晦地提醒安氏,安遠山雖是她孃家內侄,到底二人年歲相仿,安遠山如今睡在榻上,她這個姑母很該避一避才是。
這話越發令安氏放心。
只要安遠山無事,旁的皆可不論。
竭力抑下起伏的思緒,安氏強撐出一個笑來,道:“勞媽媽費心了。”
停了停,終究打消了就夢溪先生之事致歉的念頭。
何思遠尚在,好些話並不好明著說。
且此時安氏亦是心神大亂,委實沒那個精神應付朱氏,只能先含糊過去了。
周媽媽皮笑肉不笑地道:“這是奴婢該當的。三夫人若當真要謝,還是謝這位何先生罷。”
說著便將視線往何思遠身上一掠,笑道:“何先生幫著照看了半天兒呢。”
安氏微怔,下意識地問:“何先生?”
“是啊,三夫人,正是何先生。”周媽媽笑著點了點頭。
何思遠此時便輕輕拂了拂衣袖,溫笑著介面道:“原來那少年竟是三夫人的內侄,倒是在下失敬了。”
安氏茫然地看著他,好一會兒後,方才自亂麻般的思緒中,理出了一根線頭,遂問:“不知先生怎麼又與妾那侄兒到了一處?”
何思遠從容笑道:“這也是一個巧字。在下中途退席來花園裡散一散,偶見這眠雲閣白石奇峻,遂進閣賞玩,卻見一少年睡在裡間榻上,似是醉了酒。
在下因怕有人來尋,便在旁邊守了一會兒,過後這位媽媽就來了。”
言至此,他向周媽媽掃了一眼,又自然而然地望向朱氏,清清潤潤地一笑:“原來這一位竟是王妃身邊的管事媽媽,恕在下眼拙,一時卻是沒認出來。”
“先生客氣了,奴婢不敢當。”周媽媽福了福身,低垂的眼睛裡滿是陰霾。
這一局,果然是被人破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