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一會兒,他們聽到了叫喊聲,又看見永昌跑過去,便分毫不差地猜到了隨後發生的事情,倆人極為敏捷地蹦了出來,高呼著“抓賊啊!”
永昌完全沒有了主意,便越發驚慌,他一陣風似地朝前奔去,那位老傢伙,還有機靈鬼和小癩痢兩人,吼聲震天地在後面追。
“抓賊啊!抓賊啊!”這喊聲裡蘊藏著一種魔力。聽到喊聲,生意人離開了櫃檯,車伕丟下了自己的馬車,屠戶扔掉了托盤,跑腿的扔下了要送的東西,學童顧不上打彈子,鋪路工人摔掉了鋤頭,小孩子把球板扔到了一邊。
大家一齊追了上來,雜沓紛亂,你推我擠:扭扯著,喊的喊,叫的叫,拐彎時撞倒了行人,鬧騰得雞飛狗跳。大街小巷,廣場院落,喊聲四處迴盪。
“抓賊啊!抓賊啊!”上百人齊聲響應。每轉過一個街口,人群便會增大一輪。他們一路飛跑,踩得泥漿四濺,人行道咚咚直響。
皮影戲正演到節骨眼上,全體觀眾卻丟下了主角潘趣,開啟窗戶跑出門來,人們一擁而上,加入了奮勇爭先的人群,齊呼“抓賊啊!抓賊啊!”,給這喊聲裡注入了新的活力。
“抓賊啊!抓賊啊!”人類胸懷中向來就有一種極為根深蒂固的征服欲。一個快要憋過氣去的苦孩子,為了搶在追兵的前頭,累得氣喘咻咻,滿臉恐懼,眼含痛苦,大滴大滴的汗珠順著臉頰滾下來,每一根神經都繃得緊緊的。人們趕上來了,一步步逼近了,眼看他漸漸沒有力氣了,吆喝卻更加起勁,四處歡聲雷動。
終於抓住了,多美妙的一擊。他倒在人行道上。人們按捺不住地團團圍住他,剛趕到的爭先恐後往裡擠,都想瞅一眼。“一邊請請。”“讓他透點氣吧。”
“胡扯。他根本不配。”“那位先生呢?”“喏,朝這邊街上來了。”“替這位先生讓個地方。”“先生,是這孩子嗎?”“是的。”
永昌倒在地上,渾身糊滿了汙泥塵土,嘴裡淌血,兩眼驚慌地打量著圍在身邊的無數面孔,這時候,那位老紳士叫跑在頭裡的那班人熱情地拖著推著讓進了圈子。
“是的,”老先生說,“恐怕就是這個孩子。”
“恐怕!”人群低聲咕噥著,“真是妙極了。”
“可憐的孩子,”老先生說道,“他受傷了。”
“先生,是我把他撂倒的,”一個粗手大腳的傢伙湊上來,“我一拳打在他嘴上,手都碰傷了。是我逮住他的,先生。”
那傢伙咧嘴笑了笑,碰了一下自己的帽子,巴望著替自己的一番勞苦撈點什麼。老紳士厭惡地掃了他一眼,又忐忑不安地向周圍看了看,似乎想竟自離去。
要不是這當兒有一位巡捕擠進人群,一把揪住永昌的衣領,他很可能已經那樣做了,從而發生另一次追逐。
“喂,起來。”巡捕粗聲嘎氣地說。
“先生,不是我。”永昌兩手緊緊地扣在一起,回頭看了看,說道。
“不,不,他們不在羅,”巡捕本來想說句反話,可偏偏說中了。機靈鬼和小癩痢早就鑽進遇到的頭一個大雜院逃之夭夭。“喂,起來。”
“您別傷著他了。”老先生同情地說。
“喔,不,我不會的。”巡捕答應著,一把便將永昌的外套幾乎從背上扯了下來,以此作為證明。“哼,我可知道你們這一套,別想騙我。你倒是起不起來,你這小混蛋?”
永昌掙扎著爬起來,站都站不穩,當下便被人揪住外套衣領快步沿街拖走了。老先生走在巡捕身邊。這幫人當中,凡是有本事的都搶先幾步,不時回過頭來,看看永昌。
孩子們發出勝利的歡呼聲,朝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