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些日子了,永昌一直呆在老傢伙的屋子裡。到後來,他開始感到悶得慌,巴望上外邊透透新鮮空氣,並且誠心誠意地向老傢伙央求過多次,要他讓自己與兩個夥伴一塊兒到外邊幹活去。
永昌對老傢伙毫不含糊的德性已經有所瞭解,他越加急切地盼著乾點活。
夜裡,只要機靈鬼或者小癩痢空著手回來,老傢伙總是要慷慨激昂地數落一頓,連晚飯也不讓吃就打發他們睡覺去。
有一次,老傢伙甚至鬧騰到打得他倆滾下樓梯的地步,但這不過是他的善意規勸發揮得有些過火罷了。
一天早晨,渴望已久的永昌終於得到了允許,兩三天以來,伙食也變得相當糟糕。或許是出於這兩個原因吧,老傢伙答應了他的請求,管它是不是呢,並把他置於機靈鬼和小癩痢這一對哥們的共同監護之下。
三個孩子出發了。跟往常一樣,機靈鬼把衣袖卷得高高的,帽子歪戴著。
小癩痢雙手插在口袋裡,一路上挺悠閒。永昌走在中間,心裡琢磨著他們這是在上哪兒去,自己先要學的是哪一行手藝。
他們走路時的步態非常懶散,十分難看,純粹是閒蕩,永昌不多一會兒就意識到,兩個同伴存心哄騙老傢伙,根本不是去幹活的。
再說,機靈鬼有一種壞習慣,他老是把別的小孩頭上的帽子抓起來,仍得遠遠的;小癩痢從路邊的攤子上連偷帶拿,將好些蘋果、洋蔥塞進衣袋裡,他的幾個衣袋大得出奇,好像他渾身衣服下四面八方都有夾層似的。
這些事看上去太丟人了,永昌剛想盡量婉轉地宣佈自己要想辦法回去了,就在這時候,機靈鬼的舉動發生了一個神秘的變化,將他的思路驟然引向了另一個方面。
這當兒,他們正從附近一個小巷裡走出來,機靈鬼猛然站住,將指頭貼在嘴上,一邊輕手輕腳地拉著兩個同伴退後幾步。
“什麼事?”永昌問道。
“噓!”機靈鬼回答,“看見書攤邊上那個老傢伙了沒有?”
“是街對面那位?”永昌說,“是的,看見了。”
“他正合適。”機靈鬼說道。
“姿勢蠻好。”小癩痢仔細看了看。
永昌驚奇地看看這一位,又看看那一位,但已經無法再問什麼了,兩個少年鬼鬼祟祟地溜過馬路,往永昌已經注意到的那位老先生身後靠去。
永昌跟著他們走了幾步,因為不知道應該上前還是退後,便站住了,他不敢出聲,只是望著那邊發呆。
老先生面容非常可敬,穿著體面,胳膊下夾著一根精緻的竹手杖。他從攤子上取了一本書,站在原地看了起來,就好像是坐在自己書齋的安樂椅裡邊一般。
老先生本人的確很可能也是這種感覺。照他那副出神的樣子來看,他眼睛裡顯然沒有書攤,沒有街道,也沒注意到那幫孩子,一句話,什麼都拋到腦後去了,心思全在他正在一字一句讀的那本書上,讀到一頁的末行,又照老樣子從下一頁的頂行開始,興致勃勃認認真真地讀下去。
永昌站在幾步開外,眼睛睜得再大不過了,他看到機靈鬼把手伸進老先生的衣袋,從裡邊掏出一個錢袋。他又看見機靈鬼把東西遞給小癩痢,最後,他倆一溜煙地轉過街角跑掉了,此時,他感到何等的恐懼與驚慌啊。
剎那間,金錶、珠寶、老傢伙,整個的謎全湧人了孩子的腦海。他遲疑了一下,由於害怕,血液在渾身血管裡奔瀉,他感到自己彷彿置身於熊熊燃燒的烈火中,接著,慌亂恐懼之下,他自己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便撩起腳尖,沒命地跑開了。
這一切都發生在短短的一分鐘裡邊。就在永昌開始跑的一瞬間,那位老先生把手伸進日袋裡,猛然掉過頭來。他見一個孩子以這麼快的速度向前飛跑,自然認定那就是偷東西的人了。他使出全身力氣,呼喊著“抓賊啊!”,便拿著書追了上去。
不過,吆喝著抓賊,抓賊的並不只是這位老先生一個人。機靈鬼和小癩痢不希望滿街跑引起公眾注意,倆人一拐過街角,就躲進第一個門洞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