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昌犯下了一個褻瀆神明、大逆不道的罪過,公然要求多給些粥,在以後的一個禮拜裡,他成了一名重要的犯人,一直被單獨關在黑屋子裡,這種安排是出自理事會的遠見卓識與大慈大悲。
白天,他只知傷傷心心地哭,當漫漫長夜來臨的時候,他總要伸出小手,捂住眼睛,想把黑暗擋在外邊,他蜷縮在角落裡,竭力想進入夢鄉。
他不時顫慄著驚醒,身子往牆上貼得越來越緊,他彷彿感到,當黑暗與孤獨四面襲來時,那一層冰冷堅硬的牆面也成了一道屏障。
永昌在單獨禁閉的這段時間享受不到運動的好處,社交的樂趣,甚至宗教安慰的裨益。就運動而言,這時候正值數九寒天,他獲准每天早晨到石板院子裡去沐浴一番,布林先生在場照看,為避免永昌著涼,總是十分殷勤地拿藤條抽他,給他一種全身火辣辣的感覺。
談到社交方面,他每隔天一次被帶進孩子們吃飯的大廳,當眾鞭笞,以儆效尤。
每天傍晚,禱告時間一到,他就被一腳踢進那間黑屋子,獲准在那兒聽一聽孩子們的集體祈禱,藉以安慰自己的心靈,可見他遠遠談不上被剝奪了宗教慰藉的益處。
理事會特意在禱告中加了一條,呼籲孩子們祈求上帝保佑,讓他們成為高尚、善良、知足、聽話的人,切不可犯下永昌所犯的那些個罪孽和劣行,這一番祈禱明確宣佈他處於惡勢力的特別庇護之下,純系魔鬼親自開辦的工廠製造出的一件產品。
永昌就是處於這麼一種吉星高照、備受關懷的境地。
一天早晨,煙囪清掃夫老甘走到這邊大街上來了,他心裡一直在盤算如何支付欠下的房租,房東已經變得相當不耐煩了。
老甘的算盤敲得再精,也湊不齊所需要的整整五塊大洋這個數目。這一道算術難題真是逼得他走投無路,他手裡拿著一根短棍,輪番地敲敲自己的腦門,又抽一下他的驢,經過育嬰堂時,他的眼睛被門上的告示抓住了。
“嗚——唔。”老甘衝著驢子發話了。
驢子這會兒完全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它可能正在尋思,把小車上的兩袋菸灰卸下來以後,是不是可以撈到一兩棵白菜幫子作為犒賞,因此,它沒有聽見這道命令,依然磨磨蹭蹭地往前走。
老甘咆哮起來,衝著它的腦袋就是一通臭罵,重點針對它的眼睛。他趕上前去,照著驢腦袋就是一下,幸虧是頭驢,換上其他畜生肯定已經腦袋開花了。
接著,老甘抓住驢頭狠命一擰,客客氣氣地提醒它不要自作主張,這才讓它掉過頭來。
老甘隨後又在驢頭上來了一下,要它老老實實待著,等他回來再說。
老甘把這一切搞定了,便走到大門口,讀起那份招貼來了。其實,他狗屁不認識上面的字,只認得有銀子。提到了銀子就會有好事。
白背心的戈登倒揹著雙手站在門邊,他剛剛在會議室裡抒發了一番意味深長的感想。
他先已目睹了老甘與驢子之間發生的這一場小小的糾紛,又見那傢伙走上前來看告示,不禁,冶然自得地微笑起來,他一眼就看出老甘正是永昌所需要的那一類主人。
老甘細細聽戈登先生說了一遍,也在微笑:五個大洋,不多不少,正中下懷。至於隨這筆錢搭配的那個孩子,老甘知道育嬰堂的伙食標準,料定他將是一件合適的小行頭;正好用來清掃煙囪。
戈登先生面帶俯就的微笑,說道,“你覺得他怎麼樣?”
“假若教區樂意他學一門輕巧手藝的話,掃煙囪倒是一個好活兒”老甘說,“我正好缺個徒弟,我想要他。”
“進來吧。”戈登說。老甘在後邊耽擱了一下,他照著驢頭又是一巴掌,外帶著又使勁拽了一下韁繩,告誡它不得擅自走開,這才跟著戈登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