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長桌盡頭到列席座,所有的視線,在門口的這個人身上交匯;這片被陽光暈染到模糊的身影,成了整個會場的視線滅點。
王子虛抬目望去,視線越過田振磊和紀少飛,越過目光玩味的段小桑,越過盯著他若有所思的顧藻,越過一臉複雜的蕭夢吟,以及閉目養神的鐘俊民,直抵石同河面門。
兩人視線相觸,石同河送了他一個不似笑容的微笑。
有點醜。
安幼南一通分析,最終王子虛還是好端端地站在了這裡,這讓她臉上有些火辣辣的。
安幼南自幼聰慧,只有兩種人的心思她猜不透:一種是蠢人,一種是狠人。
看到王子虛出現在門口,她一時分不清,他究竟是夠蠢,還是夠狠。
無疑他夠蠢。如果他不蠢,就該懂得明知山有虎莫向虎山行。
但他也夠狠,如果不狠,不至於跟石同河鬧得這麼僵,只為了他那無聊的理想和自尊。
他不似犬類,無法收養,也不像猛虎,可以獨坐山中。他像狼。
他像一條掉了毛的孤狼,邁動著謹慎又細碎的步伐,一步不停地朝著目標走去。
沈清風翹著腿,神情促狹地盯著王子虛,率先開口發難:
“王子虛,你怎麼才來?這麼重要的場合都能踩點到,看來你不太在乎這次研討會啊。”
許久未見,這傢伙還是那麼招人煩。
“沈副會長,你居然提前來會場了,是你太在乎我了吧?”
眾皆鬨笑。只有沈清風目光有異地看了他一眼,感覺這小子有點不一樣了。
長桌上一人笑著招呼:“過來過來,你的座位在這兒。”
他伸手指著長桌盡頭最後一把椅子。
王子虛看了眼那椅子,直挺挺跟石同河正對面。要在桌子上畫一條楚河漢界,他都能飛過來把自己吃了。
“我不是應該坐在列席座位嗎?”
長桌上那人面色和藹:“石老對你期望頗高呢,專門囑咐他們把你的座位搬過來,就為了方便指導。”
王子虛在那椅子上坐下,他的視線往前望去,各專家學者坐成整齊兩排,一直延伸到視線盡頭的石同河處,壓迫感極強。
桌上,幾乎所有人直勾勾地盯著自己。這不像是研討會,倒像是審判。
“咳咳。”
坐在末位,距離王子虛不遠的蕭夢吟輕輕咳嗽兩聲,胳膊一動,把桌上的水筆碰到地上了,她彎下腰去撿,抬起身後,王子虛看到,地上多了一張紙。
石同河發言道:“既然人都到了,時間也到了,那現在就開始吧。請李閔揚主編,來做個開場白。”
李閔揚清了清嗓子,道:“首先非常感謝,各位同仁能夠蒞臨本次研討會……”
蕭夢吟手放在嘴邊,桌子下方的腿慢慢移動,用腳踩著那張紙,慢慢推到王子虛腳邊,藉著李閔揚的聲音掩護,沒有暴露出她的動作。
王子虛不知道蕭夢吟搞什麼鬼。看了她一眼,跟她視線對上了,蕭夢吟用食指敲了敲桌子,見王子虛沒反應,便用腳尖踢了他小腿一記。
王子虛只好彎腰,把她的紙揉成一坨,從地上撿起來。
放到桌上,輕輕展開一看,只見紙上只寫著一行字:
“千萬控制情緒!”
這句話的最後那個感嘆號,用水筆狠狠加粗又在輪廓上反覆過,顯得異常刺目。
他回看她一眼,她馬上挪開目光,專心致志地盯著自己的研討會材料。
王子虛知道她是什麼意思。
蕭夢吟沒提讓他想好怎麼反駁,也沒提做好心理準備,只說,控制好自己的情緒。
因為這場研討會上討論出來的結果,勢必要給《石中火》蓋上一個烙印,這個烙印將陪伴這部作品終生。
但作品只是作品。對於不明就裡的讀者來說,也不過是一個新人作者寫了一部不被看好的——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所以,他一定要控制好情緒。
他還有機會。如果他控制不好情緒,就徹底沒機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