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沛霖所謂的“半壁江山”,就是南大的圖書館。
去圖書館可以抄近道,穿過小樹林爬上璃伽山,從山脊上直插過去,就到了南大圖書館。如果不是有趙沛霖這個土著帶路,王子虛不可能知道這條小路。
璃伽山也是個歷史文化勝地。一路上趙沛霖給王子虛指指點點,這裡是郭沫若故居,這裡是郁達夫舊園,這裡是聞一多小築。
兩人走到山頂,不由自主同時停下腳步,四周老樹枯藤,林間松風,抬頭可見天空被層層疊疊的針林割開,像一方圓井,井口天空碧藍如海,澄明似鏡。在層林掩映之間,山下琉璃彩色瓦頂的校舍時隱時現。
王子虛不由得感嘆道:“人傑地靈。”
趙沛霖目光傲然:“地靈人傑。”
王子虛說:“自是人間風流場。”
趙沛霖說:“肯縱我輩恣輕狂。”
兩人相視一笑,緊接著,王子虛一低頭,看到在某塊大石頭的夾縫之間,赫赫然躺著一隻用過的安全套。
一時間,氣氛變得有些安靜,兩人雙雙汗下。
“貴校的校風頗為……自由。很有……呃,很有先秦時期的風氣。”
“咳咳……本校遊客頗多,來賞花的人素質參差不齊……”
趙沛霖不好意思地清了清嗓子,乾淨利落地把鍋甩給了遊客,旋即顧左右而言他:
“來,看這邊,這是我文學院首任院長聞一多題字的……”
十來歲青少年的心臟得跟公共廁所一樣,胡天胡地什麼都能做出來,兩人均覺晦氣,一時間感覺上這一片兒的落葉都不乾淨了,快步離開。
到這裡王子虛曾經的記憶也甦醒了:每個大學裡總有那麼一片小樹林承擔了幽會聖地的職能,日復一日地吸納校內空閒荷爾蒙,接待一對又一對野鴛鴦。而璃伽山顯然擔綱了此重任。
……儘管這裡有郭沫若、郁達夫舊園、聞一多小築,也攔不住野鴛鴦坐在野地的石頭上玩花樣。
王子虛有些後悔,自己不該走那麼快,應該把那玩意兒撿走,還給先賢們曾住過的山頭一片純潔。
趙沛霖又說,這是蔣光頭之前的指揮部,聞一多辭職去北平後,他就住這兒。
王子虛說,哦。
想到這裡,王子虛的心情總算好受了一點。那玩意兒丟在蔣光頭家門口,總比丟在聞一多家門口讓人好受一點。
趙沛霖又說,後來東海淪陷,日本人又把蔣光頭趕走了,拿這裡當指揮部。
王子虛說,哦。
王子虛回頭看山上,蔣光頭也好日本人也罷,都已經成為了歷史的灰燼,抵擋不住正在這裡洶湧澎湃著的力比多。
長江後浪推前浪,那一隻小小的安全套,可能就是人類繁衍生生不息歷史流變的腳註。
不過,他還是希望這些人注意點,哪怕出去開個房呢?
兩人走下山,穿過香積道,一座黃色的建築沉默地矗立在陽光熱烈的地方。
乍看起來,這棟建築平平無奇,和上世紀大多數其他上世紀的建築一樣,體型板正,對比起新時代的建築有些狹小了。可細看下來別有味道:窗欞錯落有致,像無數只向外求索的眼,外牆被歲月輕柔地撫摸過,石磚間浸透了滄桑。
王子虛說:“這就是你說的半壁江山?”
趙沛霖道:“對。”
“每個大學都有圖書館。”
“沒有圖書館就不叫大學。”
“中國有很多大學。”
“數不勝數。”
王子虛問:“那南大圖書館的特別之處,在哪裡呢?”
趙沛霖說:“每年南大圖書館都會發布兩張榜單。”
王子虛說:“哦,知道,一張是館藏圖書借閱榜,一張是館藏圖書好評榜。”
也不知是誰規定的,每年的冬至前,媒體都會發布南大和北大的圖書館書單,標題配上一些故作驚人語的詞彙,變成圓角方框的連結,在各個群裡面流通,哪怕是王子虛單位工作群這樣和文學無關的群裡,也會有好事者轉發。
人們簡稱這兩張榜單為“南北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