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虛說:“我跟他又不熟。”
說完,他又說:“我也在想這是什麼意思。這個句式,我能想到兩個典故。不知道他說的是哪一個。”
“哪兩個?”
“一個是伍爾芙的《到燈塔去》。”
“哦!對,到燈塔去。”寧春宴點頭,接著露出為難的表情,“你看過嗎?”
“說實話,不大好懂。”王子虛說,“她的這種意識流有點別具一格,我不是很能理解。所以如果雁子山這句話是蘊含了這個意思,我可能就不太能明白。”
王子虛說得很誠實,一般聊文學的人是不敢說自己不懂伍爾芙的。意識流都不懂,還好意思聊文學?一般聊起文學,如果說不懂意識流,那就處於鄙視鏈低端了,隨時有被鄙視的風險。
所以大家一般都會說自己很懂。普魯斯特、福克納、伍爾芙、喬伊斯,越難懂的作家越是要輕蔑一笑不屑一顧,然後幽幽道,太簡單了,都這麼大眾化的作者了,你都沒看過?
王子虛是為數不多在寧春宴面前坦誠自己不太懂伍爾芙,同時閱讀量又確實極高的人,所以他說自己不懂,寧春宴聽得心頭髮暖,感動極了,說:
“說實話我也不太懂。我研究生課題還做過殘雪的研讀,也讓我真是頭大,光看書都感覺快要死了。”
王子虛心悅誠服地點頭:“殘雪確實也難懂,相比起來,康德都顯得簡單起來了。”
寧春宴轉頭:“等等,怎麼扯到康德去了?”
王子虛說:“殘雪的哥哥是鄧曉芒啊。”
而鄧曉芒是國內知名的康德哲學研究者。
王子虛思維一發散,就讓人難以跟上了。寧春宴勉強能跟上一點,這種聊天還在她舒適區之內,她甚至覺得這樣聊起來很爽。
“對了,你剛才說這種句式你能想到兩個典故,還有一個呢?”
王子虛說:“還有一個是《罪與罰》裡面的‘到美國去’。這個就更耐人尋味了。因為‘到美國去’在書裡象徵著墮落,是自殺的隱語。”
“《罪與罰》我看過。陀思妥耶夫斯基很愛國,他認為‘到美國去’是背叛自己的俄羅斯母親,美國象徵著一個孵化邪惡的墮落之地。從這個角度看,難道雁子山認為東海是個孵化墮落的地方嗎?嗯……也有可能,畢竟東海是那麼的紙醉金迷。”
王子虛說:“但是雁子山自己也長居東海吧。”
寧春宴點頭:“是的。都不太像。”
王子虛閉上嘴。其實如果僅從字面意思上分析,雁子山這句話有點讖語的感覺了。因為他接下來一段生活的核心,確實是“到東海去”。
這段時間文曖那邊正在籌劃一件大事,很快將會搬到東海去,屆時,不管他的工作還是生活,都將完成“到東海去”。
但是雁子山肯定不知道這些,他為什麼又要讓自己“到東海去”呢?
難解。
寧春宴停到一個陌生小區門口,王子虛左右看了看,問道:
“鍾教授不是在廣場酒店嗎?”
“是啊。”
“這裡應該不是廣場酒店吧?”
“當然不是,誰說這裡是了?”寧春宴說,“這裡是我家。”
王子虛小心地問:“我能不能冒昧問一下,我們來你家幹嘛?”
“嘖。”寧春宴衝他揚起臉,“誰會請你個結了婚的王子虛上我家來啊?”
“哦,那是我自作多情了。但是,我們來你家的小區幹嘛呢?”
寧春宴沒有跟他解釋的意思,她解開安全帶,在架勢座上伸了個懶腰,發出舒服的聲音,貓一樣地弓起腰。纖細的腰肢彎曲出一個年輕的弧線,看得王子虛觸目驚心。他連忙挪開目光。
伸完懶腰,寧春宴說:“咱們倆把鍾教授給請來了,也該咱們倆把他們送回去,這就叫做,有始有終。”
“咱們倆?”
王子虛發出疑惑的聲音,很快,他就發現她說的“咱們倆”並不包括他自己,而是另有其人。
因為他看到,遠遠的,面無表情的陳青蘿正在朝這邊快速移動。
大姑娘真的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