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姑娘今天穿著一件淺綠色的無袖襯衣,下半身是一條牛仔短褲,沒有化妝,也沒有佩戴任何首飾。頭髮長而直,一雙眼睛十分明亮,目光很認真,並不是認真在看著世界,而是向內注視著自己的精神世界,她在思考著什麼。隨著她逐漸走近,王子虛感到胸口隱隱作痛。
寧春宴欣賞著手足無措的王子虛,覺得不提前告訴他真是太棒了。熱鍋上的螞蟻可不是每天都有機會能看到的。
陳青蘿走到車身前才注意到副駕駛裡有人,她向內注視著自己的眼睛終於開始投向身體以外的世界,然後發現車裡坐著王子虛,她木然站在原地,伸手揉了揉眼睛。
寧春宴降下王子虛那邊的車窗:“愣著幹嘛?上車啊?”
她沒有告訴王子虛車上即將到來一個陳青蘿,也沒有告訴陳青蘿車上會重新整理一隻王子虛,於是熱鍋上不止王子虛一隻螞蟻了。
陳青蘿低著頭,小碎步快步走到後座,開啟車門,站著思考幾秒鐘,又關上車門,來到副駕駛門前,如同殺雞前開啟雞籠一般把副駕駛的車門給開啟了。
“出來。”
王子虛縮在座位上,看著陳青蘿潔白的脖子發呆。
寧春宴問:“你要幹嘛?”
“我要坐副駕駛。”
王子虛一聲不吭地下車來,目送陳青蘿鑽進車,幫她關好門後,然後自覺坐到後座上。
寧春宴眼睜睜看著兩人沉默到顯得竟有幾分默契的行為,道:“你幹嘛要把他趕下來?你坐後座去不就行了?”
陳青蘿目視前方:“我要坐副駕駛。”
寧春宴說:“你又不跟我聊天,我還想跟他聊天解悶呢。”
陳青蘿重申立場:“我要坐副駕駛。”
寧春宴說:“對了,我給你介紹下,這個人就是《前路無恙》的作者,你不是很喜歡這部作品嗎?你還為這部作品據理力爭過。你剛才趕到後座去的那個人就是伱昨天頒獎的那位作者,你們倆應該是神交已久吧?今天終於正式見面了。”
陳青蘿閉上眼,深吸一口氣,然後說:
“我要坐副駕駛。”
“已經沒人在說這個話題了,謝謝。”
寧春宴對陳青蘿的油鹽不進大感意外。她先前可是為了王子虛出頭不少次,獻計獻策又獻力,按照她的性格,今天見了面高低要敲詐一頓飯出來才算合理,結果她竟然無動於衷。
寧春宴又回頭看王子虛:“我也給你介紹一下,這位任性妄為剛愎自用只考慮自己不考慮別人的大小姐似的人物,就是陳青蘿。你的稿子之所以能夠入圍,就是她想出來的點子。她昨天還給你頒獎了,今天見了她,什麼心情?”
王子虛弱弱地說:“讓她坐副駕駛吧。”
“好了不用說了,讓她坐副駕駛吧。坐坐坐。真是夠了。”
寧春宴發動了車子。開了會兒,車內載著三個人,卻異樣地沉默,只能聽到發動機的聲音。
就在寧春宴覺得氣氛越來越詭異之時,陳青蘿開口說道:
“《前路無恙》那篇稿子雖然還行,不過從結構上看有點保守了,技法很傳統,只是其他地方打磨得比較到位,才勉強可說還行。”
寧春宴露出為難的神色:“青蘿,人家作者就坐在後面呢,你這麼跟我討論,是不是有點奇怪?”
陳青蘿卻不為所動,彷彿沒有聽到她的話一般,接著說:“所以我很疑惑,難道那位作者沒有涉獵過任何現代的家嗎?難道沒有讀過卡夫卡、福克納?”
寧春宴甚是無語,說:“王子虛,聽到沒?陳青蘿老師說你沒有讀過卡夫卡和福克納。你讀過沒?”
王子虛說:“讀過。當然讀過。其實這個問題,我最初考慮過寫得新潮一點,我試著寫過一版,拿給我一個朋友讀過後,她說看不懂。考慮到比賽性質和讀者口味,我怕稿子過不了,所以改成了現在的樣子,敘事方式更傳統。但也因此篇幅變得更長了。”
寧春宴轉頭對陳青蘿道:“嗯。作者本人是這麼說的。”
陳青蘿發出一聲很酷的“哼”,說:“如果那個作者是這樣考慮的,也不能算錯。餘華以前寫《十八歲出門遠行》時,也被當做先鋒作家,但他後面寫的東西卻一點都不先鋒,但每一本都比《十八歲出門遠行》更加出名。但那位作者應該注意一點,不要太過,雜念太多,是會影響創作的。”
寧春宴對王子虛說:“聽到沒?陳青蘿老師的教誨。”
王子虛說:“我覺得,我可能是太自卑了,一直在嘗試,一直沒有結果,所以雜念越來越多,越來越沮喪。當然這不是在自怨自艾。請幫我謝謝陳青蘿老師,我會記住這一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