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春宴問王子虛有沒有看過《昆蟲記》,王子虛脫口而出,說這本書是中小學生必讀書目,還說這本書很貴。
寧春宴覺得這本書並不貴,她聽過就算了。她不知道的是,王子虛之所以對這本書印象如此深刻,是因為關於這本書,他也有一個故事。
在王子虛還是中小學生時,有一天小王子虛忽然找到王建國同志,跟他說,爸,我想看書。然後把語文課本後面的必讀書目翻給他看。除了《昆蟲記》,還有繁星、春水、飛鳥集等等。
王建國同志很高興,因為他覺得兒子居然會主動要書看,這說明他長大以後必定有出息。
他把他高高舉起,讓他騎在自己脖子上,說,走,爸爸帶你去書店。
王建國同志小時候不愛讀書,他一直認為,自己這輩子就是吃了不愛讀書的虧。如果他愛讀書,他就會考上大專,那麼在後來的轉企改制中,他就不會下崗,王子虛他媽也不會跟他離婚。
總而言之,他失敗人生的根源就在於他不愛讀書。王子虛愛讀書,這說明他不會走父輩的老路,所以王建國很開心。
王建國同志有個缺點,他一開心就容易上頭,一上頭就會得意忘形。他帶著王子虛去書店的路上,前所未有地給兒子說了很多好聽的話:你喜歡看故事書吧?買!那種有很多圖畫的書,也給你買!買最新的!
王子虛記得,當時年幼的自己因為這些諾言異常興奮,那是他童年中最快活的一段記憶。他還記得那天是夏天,就如今天一般是個好天氣,太陽十分耀眼,綠得發亮的行道樹上,知了沒命地叫……
等到了書店,王建國同志挑了本圖畫最多的書——也就是這本《昆蟲記》——問店員多少錢,店員報出價格後,他吃了一驚,書掉到了地上。
具體是多少錢,王子虛並不記得了。他只記得那天他們什麼也沒有買。王建國同志將他拉出書店,一言不發,他也一言不發地跟著,心中一片陰霾。天上的太陽很刺眼,刺眼得發黑。
時隔多年,王子虛第二次拿起《昆蟲記》這本書時,已經是30歲年紀。他拿到書的第一件事,就是將書翻過來,看封底的推薦定價。
79元。
確實很貴。
這一刻,他終於和多年前的王建國同志和解。王建國老同志當年沒有給兒子買書,王子虛小同志如今也沒有成為一個有出息的人。大家都沒有活成對方期待的樣子。
就在王子虛怔怔盯著《昆蟲記》發呆時,他床邊的兩個女人似有若無地打量著對方。
葉瀾和寧春宴是兩個很不同的女人,她們身上的共同點不多。如果說有,那就是她們都對王子虛說過“你這樣的人怎麼會有老婆”。
除此之外,她們都有點同情王子虛。不然也不會跑來醫院探望他。
葉瀾是典型的職業女性,口紅很濃,絲襪質地很考究,眼神凌厲,嘴唇薄薄兩片,似乎訓斥的話隨時要脫口而出;而寧春宴是非典型的文學少女,雙目如星,面板白皙,表情沒有煙火氣,兩條長腿腿型勻稱,半點瑕疵都沒有。
兩人互相打量著對方,越看越覺得奇怪。兩位女性如此優秀的外在條件,哪怕去當個模特或者做個明星,都完全足夠。王子虛這樣老實巴交又沒有情調的男人,是怎麼搞定這樣的女人的?
於是她們一點兒都不同情王子虛了,並且覺得他倒的那些黴都是活該。誰讓他娶了個這麼漂亮的老婆的?
葉瀾這兩天跟王子虛交往甚密,甚至還發生了一點微不足道的曖昧,沒有見到他“妻子”時,心裡並沒有多少愧疚感,畢竟那時還沒見面。現下見了面,心裡倒突然有了做賊心虛的感覺。
寧春宴也是,她平時喜歡拿王子虛開涮,一直叫他“結了婚的王子虛”,現如今“真”見到了對方的結婚物件,才突然自責起來,後悔之前自己不該拿人家開涮。
兩人都不由自主跟王子虛離遠了幾寸距離。
葉瀾咬著嘴唇欠身問寧春宴:“你怎麼過來了?”
她的意思是,小王子想要隱藏身份,沒有向妻子透露自己的行蹤,所以她本來不應該出現在這裡。
但是問完後,葉瀾就覺得有些不妥。因為這顯得像是在質問她這個原配,好像她才應該守在這裡似的。這何其冒犯啊?她恨不得扇自己一耳光。葉瀾你逾矩了!
寧春宴卻覺得,她問得有理。
“我出來主要是打算隨便逛逛街,本來沒打算來看他的。後來覺得,他怪辛苦的,才想著還是過來看看吧。如果知道你在這裡,我就不來了。”
寧春宴的意思是跟王子虛劃清關係,免得葉瀾誤會。但是在葉瀾聽來,卻十分的不是滋味——
什麼叫知道我在就不來了?這是示威還是陰陽怪氣?一上來就這樣,是王子虛跟她說了我昨天的小花招了嗎?
葉瀾連忙開始鼓吹他們伉儷情深,以顯示自己沒有染指的想法:“我也是本來沒想過來的,今天以為你不會過來才來看看他,哈哈。其實我覺得伱跟他真的很般配,連他沒看過的書都知道,我以為他什麼書都看過呢。”
寧春宴聽了卻以為葉瀾生氣了,頓時花容失色,連忙擺手道:“沒有沒有,我就隨便帶了本書過來。你跟他相處才是很和諧,我進來看到你坐在他床邊,感覺你倆的氣氛挺溫馨的,嗯,非常溫馨。”
葉瀾聽完感覺五雷轟頂,忙說:“哪有啊!你看錯了吧?我跟他完全是兩路人,你的氣質倒是一眼就能看出來,和他一樣,都是很有文化的人。”
“哈哈,您說笑了,他都30了,我這麼年輕,跟他都有代溝了,怎麼會是一路人……”
“嗯……其實只要有共同愛好,年齡不是什麼問題……”
“……”
葉瀾和寧春宴大眼瞪小眼,不知道該怎麼聊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