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種理解能力,之後接單還要被退,必被銷號的。”
仇澤從椅子上站起來伸了個懶腰,轉頭對同事說:
“他們還是迷信什麼小王子,就這種運營水平,必垮掉的。”
王子虛坐在椅子上對著電腦輸入:
老師告訴我,世上沒有人生來偉大,也沒有人生來平庸。但爸爸告訴我,我註定平庸。因為他是一個收貸人。一個收貸人絕對生不出一個偉大的兒子,除非我不是他的種。
接著,他就會想起來,我有可能還真不是他的種。於是他就會揍我。一直揍到我遍體鱗傷。
我也不是每次都被揍,因為我後來學會了跑。一開始我總是被他捉住,他會一邊說“看你還跑不跑,看你還跑不跑”,然後下手更重地打我。他希望我能夠領悟到,不跑,就不會挨更重的揍。如果不跑,老老實實充當一個沙包,他反而不會下手太重。
可惜的是,他嘴巴很笨,他既不會對我媽說“我愛你”,也不會對我說“以後別跑”。他行為裡的微言大義,我直到很多年後才幡然醒悟。
我當年有點呆頭呆腦的。
這也是我練就了一身長跑技術的原因。
我總是出門沿著王橋大街往河堤一直跑,跑到看見堤壩的後腦勺時,再拐向左方,一直沿著那條路跑到城市盡頭的河岸,然後我躺在河岸的青草之間,數天上的雲。那是我一天裡最幸福的時刻。
我奔跑時,感到風輕撫著我的臉頰,樓房在視線內快速掃過,人們的聲音從遙遠變清晰,再從清晰變遙遠。這一切都讓我沉醉。
等我回家時,一般父親會蹲在漆黑的房間裡掩面哭泣,我會幫他把燈開啟,然後說,爸我回來了。
他從來不回答。
有一天我又撒開腿從家裡跑出來,我好像聽到班主任在叫我的名字,但我沒停。第二天班主任將我叫進辦公室,我以為他要說提及尊師重道的事情,但他的話卻讓我感到意外:
“你是個搞田徑的好苗子,我們體校的教練對你很感興趣,你願不願意去他那裡練長跑?”
我猶豫了。
實際上,我很想答應他。我之所以猶豫,是因為一個人。
媽媽告訴我——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只要很愛很愛一個人,人生就會有救。後來我才知道,她愛的那個人並不是我爸。因此我爸也不愛我。我也不愛我爸。我們仇恨對方。
我媽以前也仇恨我爸,後來她愛上了別人,於是找到了解藥,她走了,留下我和我爸相互仇恨。我不光仇恨我爸,我還仇恨禿頂的歷史老師,我仇恨口臭的同桌,我平等地仇恨所有人。
我們是如此地無可救藥,以至於我們相信有人生來註定是庸人,註定在無人注意的角落腐爛發臭。直到我在這個班級遇見了她。她也成為了我拒絕去體校的理由。
她的名字叫做陳青蘿……
……王子虛捂住了臉,使勁搓揉,才讓自己回過神來。
他兩眼惺忪地看向半明半暗的客廳,靠近茶几處影影綽綽站著個小孩的身影,身形酷似自己年幼時。他開啟了燈,那個孩子便不見了。
他回到電腦前,先刪掉了“陳青蘿”三個字,接著,又將整段刪掉。
晚,6時45分。
下班了。
下班時間後的5個小時,往往是“文曖”來量之時,最近三天新下載的使用者,都會在此時決定最終是否能留存。這也是定奪勝負之時。
能做的都已經做了。他接下來要做的,就是等。等子彈飛到那個設定好的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