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醒來時是晨早還是午後,她說不清也懶去探究。帶著飢餓與疲憊引發的暈眩,她直起身子,搖晃著繼續前行。幾小時後,周圍的樹木漸變稀疏。她突然止步,前方不遠處,樹林的邊緣有塊空曠地。當天上雲影散去,長草地上現出幾塊灰色的大石和一排木欄柵。再後面有一座建築物──那是間小屋。
(3)
她馬上蹲下,躲進一棵大樹後,呼息驟喘,在枝葉的掩映下,她小心翼翼的探頭睨視。不同的小屋,不是那一間。當然不是,那一間要在上游好幾裡以外。
她凝視著,四周一遍寂靜,屋內沒有燈光,屋外陰寒屋內卻沒有生火。可還只是午後,太陽無精打彩地斜倚天邊。沒有燈、沒有火併不能說明內裡無人。她靜靜的站著,任僵凍纏上脖後神經、滲進肩上肌理,鑽入腿內皮層。她屏息站在樹後,在枝葉的遮掩下僅露零碎的臉,她凝視著。當雲層把明亮的天空染灰,她凝視著。當太陽滑下地平線,把她仍進暗淡暮色中,她凝視著。沒有燈光,窗裡沒有火光的閃爍,煙囪上沒有白煙的飄搖。
她終於下定決心,走上前,她要偷瞄窗內景況好確定這是空屋一座,心臟怦怦亂跳,走出密林的保護,接近小屋。儘量放輕腳步,她時刻準備逃回林裡,只要門嘠吱的響一下,只要窗戶發出那怕是最微細的聲響,只要有人喊一聲“誰?”,她便會馬上逃回叢林裡。
‘逐客聲’沒有響起,她已走到小屋牆邊。
她潛行到後門廊,一隻腳輕踏上第一級臺階,小心翼翼的把重量挪上去,希望木板能保持緘默。厚重的木板對她的踐踏並無‘怨聲’。她謹慎的又踏上一步,再一步。戰慄在恐懼與寒冷下她終於踏上門廊。前面是扇木門,門兩旁都有窗戶。把頭探到一扇窗前,偷瞄內裡情形,她暗自慶幸閉月的密雲藏起了她的身影,隨後又因看不清屋內情形而詛咒它們。別無他擇,她唯有摒棄屋內有人的想法,她要撬開窗戶潛進屋裡。窗從內反鎖,她大力推了幾下,嚴密的窗戶連‘咔嚓’的輕響一聲也不給她。那扇木門異常粗厚、堅實而且鎖得死緊。另一扇窗也一樣牢固非常。
她繞屋轉了一圈,想找個缺口鑽進去,奈何就是無隙可乘。疲憊、寒冷、飢餓加上幾乎肯定屋內無人,她決定激進一點。記起屋旁有堆木柴,她三步並作兩步的奔回前廊,走到木堆前,在抓起某根園木前,她瞄到牆角的一把斧頭。腎上腺素又開始急升,戰粟著走到窗前,大力揮去,“嘩啦”一聲玻璃應聲碎裂,她繼續用斧頭把窗緣的碎片錘平。玻璃刺耳的刮擦聲象小屋魔口發出的怒吼,教人毛骨倒豎。
除盡碎片後,她扔下斧頭爬進屋內。
踏在平整的地板上,四圍牆壁,頭頂天花。雖然沒比外面溫暖,感覺卻象進入了另一個世界。此時雲移霧散,露出一輪新月,灑入清輝點點。不敢開燈,不敢生火,在昏暗中四下環視。沙發上有張毛毯,她馬上抓起披到肩上。飢餓至極,但她要先確定屋內沒人。屋子不大,後門右側是連著起居室的廚房,左側開出一條甬道,甬道右側並排著主臥房和儲物室,左側前有浴室再後是一間小臥房,正門設在起居室角落,與後門成對角位置。繞屋轉了一圈後,她馬上溜進廚房。
冰箱裡只有啤酒和汽水。餓比渴急,拉開一罐橙汁,不理二氧化碳對喉道的刺激,“咕嚕咕嚕”一口氣把它喝完,嗆得兩眼泛水。接下來搜刮食櫥,裡面堆滿形形式式的罐頭:蔬菜、水果、辣椒罐頭,還有各種豆類罐頭:黑豆、白豆和菜豆都有。
從抽屜裡翻出個開瓶器,把一罐豆泥罐頭開啟,兩根手指插入把食物兜出,急不及待地馬上塞進口裡。吃到第五口時,記起抽屜裡還有別的器皿,一輪翻弄後她搜出個湯匙,馬上用手上‘利器’繼續對那罐豆泥的炮轟。
刮光罐裡最後一點食物,舔淨湯匙上的殘汁後,肚子還餓得很,但想到長時間空腹後進食過多反更危險,她唯有暫時打住。拉緊毛毯走進浴室,她想沐浴,想穿潔淨的衣服。淋浴的想法太誘人了,但一想到‘嘩啦啦’的水聲會蓋掉其他響聲,那太危險了,她只得選擇泡浴。開啟水龍頭,她希望流出的是溫水,可惜湧出的是刺骨的冰冷,在她失望想撤手時,卻感到流水漸變溫熱,迎臉撲來騰騰水汽。她欣喜地把木盆邊的塞子堵住下水口,然後到臥房找衣物。離開浴室時也不忘把門帶上,好減弱水聲,這樣即便有人闖入她也較易聽見聲響。
走進浴室隔壁的小睡房,把梳妝檯與衣櫥的抽屜一一開啟,裡面就像她一刻鐘前的胃部──空空如也。主睡房要有‘人氣’得多,可惜剩有男人衣物──t恤、汗衫和孖煙通,她拿了幾件衣物後返回浴室。關上水龍頭,用手輕拂水面──溫熱適中。樹林的艱難時日掏空了她的胃也扯破了她身上的衣物,脫下那塊碎布,把它卷作一團塞入馬桶旁的垃圾筒裡。
踏入浴盆。手感適中的水溫對身體來說卻太熱了。但熱水有殺菌的功效,面板的灼痛帶來欣慰的舒坦。身體沒入水中,熱水辛辣的刺激著身上各處傷口。
躺在木盆裡,神經得以松馳。她那可憐、倦怠的身體繃緊多日,掙扎在探索前路與躲避追捕上。如今在木盆溫暖、寧靜的懷抱裡,天地間彷彿只剩這木盆、這浴室、這小屋,林木、枝葉、碎石不再是意識的一部分。沒別的感覺,獨餘溫暖。沒別的聲音,只剩脈搏的跳動。烏黑的眼睛在黑暗中合上。躺了一會,竟睡著。待水溫轉涼她才醒來,撥開下水口的塞子,站起,擦乾身體。
門後的全身鏡映出她赤裸的身體。她出神的走近境中女孩——那是她自己的倒影,感覺卻很陌生。月光從上方的開陽窗灑下,給境中的她幽靈般的映象,蒼白的身體泛著微弱的光。
這副陌生的軀體,盡顯成熟女人的丰韻──肉感、嬌豔、是副誘人的女體。
她的胸部。
發育後,她觀察過無數遍,開始時它們慢慢脹大鼓起。她每月察看一次形狀的變化,到發育完後,她漠然發現它們豐滿圓潤,乳暈與ru頭的顏色特別深,這深色的部分突出在精巧的錐體上,讓雙乳看起來尖尖的微嘟,一副刺激過後被喚醒的嬌媚。
現在,在它們被撫摸、被挑逗過後,在乳尖被捻弄至發硬脹痛過後,在她感受到它與性之間的微妙聯紐以後,她不能再處之漠然。對她來說,這肉質兩團的存在有了全新的意義,它們不只是女性的體徵,而是她密不可分的一部分,是她經歷的重要一環。現在,看著鏡中赤裸的豐滿,她不能不想起他——想起他的手,他的嘴,他的氣息,以及被他煽起的陣陣酥熱。
她的下體。
也為他所改造。這柔嫩雪白的身體中心從未長出恥毛。母親為此還特地帶她求醫,醫生說某些女孩會這樣,無需擔心。其他的一切也很正常。至於雙乳,德芬曾對它們的發育倍感好奇,但形狀的改變並沒有困擾或取悅她。它們與她的生活並沒太多聯絡。
但現在,它們是她的,是她的一部分。她深切體會過,它們怎樣因極致的快感而悸動、而發硬、而疼痛乃至抖蕩。這隆起的兩團對她有了全新的意義。當意志對他作最後的抵抗時,乳肉卻溼熱地緊粘著他。當她說不要時,它們卻高高翹起呼求著更多。它們出賣了她。但她已愛上了這陌生的一對,一如她愛自己的思想,愛自己的靈魂一樣,就象她愛自己一樣,她愛上了眼前這對渾圓——深深愛上。
她的手。她的手的觸撫以及那觸碰帶出的快感。
她的腿。她的雙腿曾大張著,展露身體的脆弱。
她的腹部。腹部填滿待爆的氣泡,緊縮——緊縮在恐懼下,緊縮在愉悅引發的激顫下。
她的腳。她的腳帶她逃出他的魔掌,帶她來到這兒。
看著鏡中的映象,腦裡抹不去他的影像,憶起他的嘴在身上流連,憶起他的手覆蓋胸前,ru頭為他指尖逗弄夾玩,腿間有他凌亂的指動。甩甩頭,她要結束這無止盡的猥褻回憶。
目光上移。
溼淋淋的黑髮像布幕般緊貼額前。那是張異樣的臉,教她差點辨認不出。被這張陌生的臉孔吸引,她一步步走至鏡前,直到鼻尖差點觸上境中女子。那五官還是她的五官。纖細的彎眉,灰色的眼珠,眼睛在臉部的比例略低顯得有點孩子氣,也稍大了點。鼻子筆直卻不張揚。唇瓣窄小,唇肉豐潤,近似圓形。所有這些都是她的。但當她凝神審視著境中的自己時,有些地方卻不同了。抑或是她從未真切的看過自己?
疲累至極,她拋下境中裸女穿上衣物。褲子太長,唯有捲起褲管,那件加大碼t恤的衣袖也太長了,但為求保暖她沒有挽起。帶著滿身的疲憊,她蹣跚著走進小臥房,爬上床倒頭便睡。
第二天醒來時已是午後。下床的動作引發肌肉一陣痠痛。四肢麻軟,背部刺痛,肩膀發硬。她拖著腿走進浴室,接連幾天的蠻荒生活過後,重又可用上馬桶,心裡沒來由的一陣感激。
烏雲閉日,廚房昏暗。按下火爐開關,奔出一圈藍焰……撬開一罐辣椒罐頭,把內容物傾進平底鍋內。香氣撲鼻,想到可吃上熟食,讓她雀躍不已。攪拌了幾下那熟透的辣椒,把它們倒進碗內,坐到沙發上,心急的第一匙灼痛了她的嘴。她只得把碗捧在手裡,讓它慢慢降溫,讓碗的熱量流入手心。在這不比外面溫暖的小屋內,手捧美食,感覺太好了。她又試了一口,這回沒被燙著,於是一匙一匙,辣椒頻頻進嘴,直至碗底朝天。
渾身潔淨,養足精神,又填飽了肚子,她開始思索本能以外的事情。這小屋會有電話嗎?放下碗,披上毛毯,她在屋內四處搜尋。沒有電話,有電,但沒有電話。她不知身處何處,當然是那兒的下游,但她也不知道那裡是哪裡。在叢林中走了三天,這所小屋是她所見的唯一建築,沒有公路,沒有車聲。連家禽也沒見上一隻。
她想到地圖,屋裡或會有地圖,地圖會告訴她這兒的位置。壁爐旁有個大書架。她將上面的書掃視了個遍,想找本‘徒步涉足太平洋西北部某陰暗林區技巧指南’之類的書,又或者其他可透露這叢林位置的書。沒有捷徑指南,沒有地圖冊。她改為翻找抽屜,希望可以找到公路圖什麼的。背,只有一大疊開封了的信件,她隨便抓起一封,想從郵戳上找出點頭緒。可惜全部翻了一遍,上面不是西雅圖的地址就是西班牙某城鎮的地址。她把信扔回抽屜內。
有樣東西吸住了她的眼球。不是地圖,是桌上的一本筆記,雪白的紙頁被螺旋形的金屬線捆在兩塊硬紙板間。她沉思著讓食指撫上它。沒把它拿起,只是試探性地翻開第一頁——空白。馬上拿起本子又翻了幾頁——空白,空白。把找地圖的事拋到一邊,拿起一支筆,一屁股坐到飯椅上,像入定了般在上面疾寫起來。到她寫完已是個把小時後的事了,手部肌肉微攣,襲來新一輪的驚懼,心跳加速,她的下體,那意志薄弱、專愛與她作對的yin道泛溼帶酸。一股熟悉的自我憎厭與焦慮把她扯回現實。眼神驟斂——她要走出這片叢林,她要到安全的地方,她要返回真實的世界。
坐回沙發上,裹上毛毯,她開始盤算起來。她會在這多住幾天,讓元氣恢復。她會打包一些食物和補給,當一切就緒,她會繼續沿河而下,直至找到城鎮。總不能在這鬼地方呆上一輩子吧。
顫抖著凝視那蟄伏的壁爐,她能冒險生火嗎?入夜後即使有煙也不會被遠處的人發現,尤其是在密雲滿布的天空下。記起門外那堆木柴。一想到要走出這屋子,身體竄過一陣戰慄,這是幾天以來唯一讓她感到安全的地方。突然想到外面可能有人在窺視這屋,就像她昨天那樣,潛藏在林木裡,樹叢邊。但想到可以跟昨天泡熱水一樣溫暖,而且可以持續更長的時間,勇氣不由大增,是與顫抖說再見的時候了。走到後門,從廚房的窗偷瞄外面的動靜。日薄黃昏,一片寧謐恬靜。木柴就堆放在門外幾步外的位置。讓思緒與心跳平伏,她旋開門閂,把門開啟。站在門口,她再次環視四周。沒有聲響,沒有異動。讓門大開著——那樣有需要時她可以更快速的回到屋裡。走到門廊上,背對著門,她一步兩臺階的往下跳。眼球再向周遭掃上一遍,她彎腰撿起一堆木柴,然後屁滾尿流的衝回屋內。掃腿把門踢合,再用手肘旋上門閂。她站了好一會兒,等待佈滿全身的恐懼退卻。然後走向壁爐,把木柴放入爐邊的箱內。
撿回的木柴只夠燒很短的時間,可能在房間暖和以前已熄掉。雖然昨晚也在這冰凍的斗室睡過去了,但醒來時的渾身僵凍,叫人痛苦不已。她發現兩間睡房都有壁爐。縱然樹林裡有萬千雙眼盯著,她也要到外面多拿些木柴回來。她又來到後門,再次往外凝望,一切恬靜如昔。旋開門閂,讓門大開,踏前數步,環目四下。疾跑下臺階,撿起一大堆木柴,迅速奔回屋內,扔下木柴,衝到門口,使勁把門關上——要是樹叢裡有人跑出,膽敢尾隨她入屋,她要煽他一鼻子門灰。但,沒有人。她如是者又多拿了兩遍木柴,才把門鎖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