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兩條街來湊熱鬧的民眾們頗以如此盛典而自豪——擦鞋童與士兵們同樣挺直脊背,人群裡的伎女和陽臺上的淑女們一樣興奮尖叫。
寶石與補丁,香水與汗腥混合在一起,隨落滿花瓣的車轍一路留下事後被踩爛的痕跡。
人們熱愛女王的笑容。
熱愛她那矜持又不乏熱情,充滿著朝陽般希望的笑容。
不過。
熱愛也分兩說。
一方面,她賺足了偏愛。那些擦鞋童或報童,灰撲撲的工人或挎著黑色呢布包的郵差。
他們討論的不亦樂乎。
關於這如驕陽般的未來,這些人總有許多不切實際的想法與奢望。
譬如:
‘我們的陛下愛我們,她正變著法,和那些有錢但失了良心的人戰鬥!戰鬥——只為給我們謀得更多更好的生活!’
‘實際上,我們的生活夠好了,傑夫。我們不會比那些大人物少享受多少。這個國家屬於我們,我們也是這個國家的主人。’
‘他們難道不和我們同處呼吸嗎?’
‘倘若我能和女王講上幾句,就一定要勸她。勸她不要再為我們這些人惹麻煩、費心思:我們已經擁有了一切,只要肯拼命的,又有什麼得不到?’
‘記得我和你說過,我兄弟的兒子的叔叔的情婦的妹妹的丈夫嗎?他年輕時在火柴廠做學徒,後來自己開工廠,又有了頭銜,現在恐怕正坐在靜音馬車裡看著我們。’
‘我知道…我知道!不過,他怎麼發的財?我完全弄不懂。’
‘拼命!傑夫,拼命!努力拼命!拼命努力!’
‘說的對。’
而另一方面,她也斂滿了寵溺。
那些在二層或三層,坐在陽臺,用玳瑁望遠鏡看巡街慶典的紳士與淑女們也正談論這抹比陽光還要熾烈熱情的笑容。
‘她是個好女孩。善良的好姑娘。只是有點愚蠢——也並非不能理解。我的女兒就這樣愚蠢,也許到了年紀,她們免不了走這一遭。’
舉著綴滿碎鑽的孔雀扇的女人掩唇而笑。
‘對窮人太好,對我們又太苛刻。我不知道她究竟想些什麼——我們不會每天又請願、又遊行,乖巧到只喝著紅酒、吃著尋常的食物,看看報紙,聚在一起談論音樂和藝術…’
‘我們要省心多了,是不是?’
她臃腫的丈夫批評她。
‘不要講這些話!’
他說。
‘修水溝的,擦皮鞋的能講。服侍人的女僕,敲窗戶的蝙蝠能講——唯獨我們不能講。’
就像矮個子可以講高個子的壞話:瞧瞧你們這些巨人。在你們眼裡,圍牆還是圍牆嗎?
高個子卻不能反過來說:小心點!別碰著我的膝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