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眷這一路總算也見識過了風靖寧的手腕,如今能引起了他與顧析的不合相爭,正是她的目的所在。她苦中帶笑地朝他展露出了一個歡顏,垂眸道:“靖寧,謝謝你。我往日若有任情任性的地方,請你多有包容。”
風靖寧朗然一笑,宛如明珠生暈、夜月清輝,眼角眉梢皆是風流灑脫的風情,頷首道:“你是頗任性,但我也能包容。”
這一句話,若他面對的是雲言徵,她一定會動容,但他此刻面對的是龍眷,是豫國的女帝。在她眼中看來,風靖寧實在是太感情用事、也太淡泊寧靜了,少卻了成大事者的氣魄與強硬。
她心裡泛起了一絲嘲諷與冷笑。
但也正因是這樣的人,才適合她的利用。而她不其然地又想起了那個在客棧大堂裡悠悠然地啜飲著香茗的少年,那樣清正的眼神,宛如洞明一切,那樣的感覺讓她退避三舍,面對危機的直覺讓她避其鋒芒。
她從沒有遇過這樣的人,縱然是晏容折,她也敢直面他的心思,他的謀劃,多少都在她的猜測之中。但是顧析,她看不到他的慾望,即便是他口口聲聲地說著這對雲言徵的愛意,但是她的心中卻生出了一種不確定的感覺來。
這個人不僅看不到底,並且望不穿。
當他們從外面回來的時候,顧析依然坐在了大堂裡慢條斯理地吃著早膳,看樣子似乎是從未離開過。
他從窗內抬起頭來,此刻日光已大白,照落在客棧外面的人身上,恍如給鍍上了一層金光。窗外街上買賣的人也多了起來,而他轉眸望了過去,依然是第一眼便瞧見了那個女子,那個他心中歡喜的女子云言徵。
她依然穿著與他一樣的雪色衣裳,輕衣隨風飄飄欲飛。烏髮細膩如絲,漆黑如墨,簡單地挽了一個垂月髻,上面點綴著幾枚白羽銀釵。這些衣裳,這些銀釵,簡單利落,但衣裳是慕雲裳手下最好的月蠶絲衣,無風自動,行走間迴風流雪,意態高雅尊貴;銀釵出於落煙閣的手藝,其上的花紋造得別出心裁、清雅秀麗,白羽在飄動時絲絲浮沉,顯得英氣倜儻。
風靖寧果然是一個很知情識趣的人,就看他為她準備的這些衣裳飾物,無一不是細心周到的,完全將雲言徵獨特無二的氣質展露無遺。從此也可見,他對雲言徵的心思是多麼的真摯細膩,她的喜愛他都知曉得一清二楚。
此刻雲言徵的臉上帶著微笑,正側頭對風靖寧說著什麼。兩人又是相視一笑,彼此唇邊的笑意,眼中的靈動,皆是相得益彰,互成意趣。
風靖寧青紗衣輕盈縹緲,襯著他修長的身形,瀟灑的步態,飄蕩的衣袖,整個人宛如瀟瀟綠竹,莫名地顯得灑落自在。他風儀卓越,容顏更是出色耀眼,與雲言徵聯袂而行,兩個人看起來是那麼的珠聯璧合,天造地設,便如此輕而易舉地佔據了整條街的風采,令旁人拊掌稱羨,讚賞不已。
顧析的目光卻由始至終地沒有離開過雲言徵,他便是如此肆無忌憚地看著她。從頭髮絲到腳上的靴子,又由衣衫到她的臉,就似在觀賞著一副天地所造的傑作;又似在鑑賞著一副價值連城的名畫。
龍眷想要忽略了他的目光,但他的目光卻是讓人無法忽視。
他的目光欣然、眷戀、思念、清澄、無垢,令人生不出一絲的惡念與怨憤。她與他目光相接的那一瞬,顧析朝她微微一笑,而這一笑裡的意味深長,令人觸目驚心,細思之下卻又察覺不出了什麼來,只餘下了那勾魂攝魄的笑意。
龍眷心中一涼之後,緩緩地平靜了下來,又不禁疑神疑鬼了起來。她彷彿是捉摸到了什麼,最後卻又是什麼也沒有捉摸到。
她終是有些明白了,為何雲言徵會對如此一個神秘莫測的少年傾心思慕。他確實是有如神如鬼,如妖如魅,令人防不勝防。
她跟著風靖寧極快地穿過了客棧的大堂,一直進入了風靖寧所在的院落。景白一叢人走後,客棧便清靜了許多,也空曠了許多。風靖寧與顧析的暗衛皆不在客棧之中,如今能看得見的客人也只剩下了他們三個人。
這院落裡栽了幾叢竹子,如今夏日裡翠玉欲流,搖曳中勾出了幾分清閒的影子來。一旁還栽了幾株荼蘼,雪白的花瓣裡暗香隱隱漂浮不定。
無論是在多麼清靜僻遠的小鎮裡,無論是在多麼無趣的地方,風靖寧都能將它變得有趣起來。
暗衛的身影在牆頭此起彼伏,各形各色的樂器便絡繹不絕地送進院落裡來。兩人就著淡淡的竹香、花香、酒香,一邊對飲,一邊談論吹奏。小小的院落裡架起了遮陽的棚架,掛上白色紗幔,夏風輕拂間,小小的亭臺裡絲樂琮琤,管絃繞樑。
白日如此,黑夜亦如此。
歡聲笑語溢門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