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永安城告別後,踏上了回京之路。
雲言徵坐在駿馬上踽踽而行在馬隊之前,此刻朝陽升起,破出鋪染的雲層,陽光無比柔和地沐浴在她的身上,隱隱地散發著一層淡金色的光芒,整個人彷彿朦朧得像是一個影子,可以瞬間消逝了去。
方卷在後方遙遙地望住她在前方孤絕的背影,眼眸中升起了一絲的晦暗。
馬蹄聲響起,雲言徵驀然回首。陽光正好落在他的身上,俊逸的臉龐被金色的光芒映照得越發的璀璨奪目,每一分優美的輪廓都清晰入目。彷彿是第一次認識他的樣子,長髮與衣袂皆在晨風中輕拂起來,白色的馬鬃亦微揚,隨著奔跑的步伐一起一伏,宛如帶著流光般的來到了她身後的一步之地。
山間樹葉扶搖,山花漫野,冉冉盛放,清香隨風而至,不知不覺中盈入了心脾之間。
她凝望住他年少鮮活的臉容,那眼中的冰冷也似漸漸變得溫柔如春風,拂面不寒。烏漆澄澈之中,似乎有一種特別生動而不同尋常的情緒在流動,使得他整個人此刻看起來皆是如此的溫煦而耀目。
他帶著不可忽視的光芒追逐而至,然而,她卻覺得自己此心已老,不再似從前年少。眼中望見了令人怦然心動的人物,卻也已心如止水,不再有絲毫的動彈,亦也不再有絲毫的波瀾起伏。
他嘴角輕揚的笑意,一如冰雪融化的泉水清澈泌人。
她卻是回了他一個淡淡的、止於禮的微笑。
在馬蹄聲響起的那一瞬間,她竟若有期待的回首。只因心中想起的是兩年前的那一聲聲的馬蹄響,在漫天彩霞,滿山鮮花中趕至她的馬車旁,撩起了她的車簾,低低的笑語響起在了她的耳畔。
那人有著一雙奇清深邃的眼睛,唇邊笑靨如花,迷人炫目,不可回視。
似曾相識的情景,卻已是迥然不同的面容與心情。昔年滿目的美景,亦似化成了遠去的綿綿細雨,唯有心上微溼,而再無蹤可尋。可一不可再了。
蔚國皇都,玥城。
雲言徵遠眺著那漸漸行近的城門。城門上刻鏤著端肅凝重的字,金漆在夕陽下熠熠刺目。她終於是回來了,回到這個當初想插翼逃開的都城。如今,卻是帶著滿腹的心事與無盡的悲傷回來了這個皇都。
這裡有許多她所熟悉的人,而這些中又有著許多面陌生的面孔。
她遙遙地望見,在城門口有一個身長如松的熟悉身影。他手上撐著一把傘遮住了秋日裡的濛濛細雨,另一隻手裡牽著一匹棕色的高大駿馬,靜靜地在等待著她的歸來。他的目光由始至終地在凝望著她,就像是看著兩年多前毅然離去的她,重新地歸來了這個皇都裡,回來了。
他比當年溫潤內斂了許多,望住她愈行愈近的臉,眼眸裡微微地笑了起來。城門的柳條瀲灩著他的臉龐與身姿,使他看起來更似一塊完美無瑕的美玉。楚睿容一眼掠過她身後的方卷,又前去與秦無恨寒暄了一二。才收起了油紙傘,一躍上馬,陪在雲言徵的身邊,與她一同進入玥城的城門,領著一眾人前驅而入。
回來了長公主府許多天,除了當日見過了楚睿容外,再沒有見過別人。後來,楚睿容陪同秦無恨與秦無雪前往皇宮覲見皇帝,她便懶懶散散地打道回長公主府了。青晏回京之後,就消失了蹤影,只有方卷跟隨著她進入了長公主府。
她隨意指了西苑的一處院落給他落腳後,便再不理會。
長公主府前門可羅雀,她也落得安逸自在,每日不是在府裡賞花飲酒,練字看書,就是偶與方卷同上針葉山法緣寺去找尚虛老和尚下下棋、論論佛法。就連老和尚也笑眯眯地稱讚她修為更進,佛緣更深了,如此看起來,袖手清閒,也好不從容自若。
這夜,秋雨甚涼,雲言徵正在書房裡,臨窗秉燭研讀古籍詩書。
忽然,眼角餘光掠過一絲黑影,那人走近她的書房門前,聲音低低地道:“自古參佛的人有兩種,一種是真正看透了世事,一心向佛;一種是心有千千結,借佛解脫。阿言,你是屬於哪一種?”
聞言,雲言徵手指一顫,書籍掉落在了案面。
那人緩步慢行步入她的書房,抬手緩緩地摘下了頭上的紗帽,露出一張清矍的臉容,目光溫柔地望向她,淡淡一笑,露出了慈愛的神色來。此人鳳眸高鼻,輪廓分明,恰恰就是她的外祖父白燕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