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晏立刻照做,將自己蓋過的被子鋪在床榻之上,顧析才將雲言徵放下床上,把本已卷在身上的被子在她頸子下細緻地掖好,舒適地將她團團包裹住了。他才回頭看向青晏,語氣無一絲起伏地道:“照看好你家長公主。”
青晏垂首,差點應了一聲是,但他未及出口,顧析的身影已消失在了房中,飄然窗外而去。
他回身望向床上的雲言徵,只見她眉頭緊蹙,睜著雙眼回看住他,但滿頭汗水涔涔滑下,渾身上下不住地顫抖宛如寒蟬。
顧析身形幾個起伏,已落到了另一個院子裡。他伸手在秦無雪的客房門扇上不輕不重地敲了三下。
屋內的人當即警醒,聲音清麗而頗為鎮定:“深夜造訪,擾人清夢,甚是無禮,本宮不見。”
“不見可以。”顧析負手站在門外,面色沉靜,低語道:“你是要秦無恨的命,還是要晏容折的底細?”
屋內沉默了半晌,仍然淡定地問道:“不知顧公子想要的是什麼?”
“你既已知我是顧析,便該知我想要的是什麼?”顧析緩緩而行,清瑩的月色將他頎長孤峭的身影映落在窗紙之上,宛如一截蒼勁傲雪的梅枝。
屋內的人輕笑,說道:“顧公子說笑了,本宮一不會推卦;二不會算命,你不說,我又豈會明瞭?”
“那好,顧析先奉上秦無恨的性命,再來與公主說笑……”他威脅之言倏然響起,窗扇上的身影便驟然變淡了去,宛如脫墨的畫卷般褪色了去。屋內的秦無雪坐在床沿,望住窗扇上的影子,一瞬不瞬,此刻不由急道:“好了,你贏了,回來。”
“公主想要的是晏容折的訊息?好,我知道了。”顧析的身影並不復出現在窗扇上,但他的聲音就似響在了身邊,語氣裡還帶著一絲輕笑,寓意不明。
秦無雪心中無來由地騰騰一跳,她依然悠然地說道:“顧公子你可知曉,我原本想要的是你的命?”
“以一命換一命本也公平?”顧析在房外淺淺一笑,語意優曼地道:“可還是以一命換一國之安危,公主自然知道哪個更划算。”
秦無雪只覺得這人越來越與自己想象中的不同,也越來越有趣了。她輕撫著客棧裡這明顯得粗糙的被子,眸光微微閃爍地問道:“本宮又怎能知公子給的訊息是真是假?”
“‘碧翎香’解藥為十顆,一月一粒,少食無解,多食無用,顧某給的訊息是真是假,公主有十個月的時間查證,難道還不夠嗎?”顧析輕笑,卻聽不出他一點憤怒的意味,卻似在與她閒談山水,追溯風物般的不縈一物。
“只是我要提醒公主,這個十月之中鳳舞長公主若有任何損傷,我皆一樣一樣地還諸於公主身上。若這十個月過去後,此毒尚解除不盡,公主就莫要怪責顧某沒有風度了。”他清泠的聲音淡淡地傳來,凌凌似酒,初時溫柔和煦、清涼暖融,而後回味又覺得辛辣灼燒、餘韻無窮。
秦無雪指尖一動,扯住了被角,片刻後復又微微笑起,回道:“看來顧公子果然對毒、藥、蠱皆知之甚深,我更像觸到了一個不該觸的黴頭。”窗扇一動,一樣東西自她的手中射了出去。
藍光一閃,夜色中被人接住在了手中,顧析拔開瓶蓋輕聞,側臉唇角勾起一絲弧度,低語道:“與晏容折為伍者,必遭其反噬,公主好自為之罷。”白影飄然而起,已掠過了院牆,一抹修影,捷若流星地閃過了月下。
秦無雪驀然入神,似在琢磨著他這一句話的含義。
客房中,青晏正坐在床畔,小心翼翼地給雲言徵擦汗。
案上燭火微晃,一人身影映在了牆上。
青晏猛然回身,手中已露出了暗器,蓄勢待發。卻見一襲雪衣翩然而至,他也不與他打招呼,便伸臂連同被褥抱起了床上的雲言徵,如來時般說來便來,說走便走了。待青晏站起身來,就連他們的身影也已瞧不見,他怔了一怔,將手上的杯子放回案几之上,久久地,才從胸臆間嘆出了一口氣來。
回到院子裡,燭火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