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言徵當即出聲淺笑,側身坐落床沿,凝視住他,欲言又止。
顧析挑了挑眉頭,用眼神示意她說話。雲言徵動了動嘴唇,卻還是說不出來,又只默默地盯住他看。
顧析瞭然地點點頭,伸臂過來摟向她的腰,讓彼此更貼近了一些。他的頭枕在瓷枕上,仰面問道:“慕綺跟你說了?長公主這是要後悔了?卻不知道該怎麼開口與我說了結此事?”他的語氣平淡得很,沒有一絲的起伏,卻讓她聽得心裡刀剜刀剜的疼。
“顧舍之……你知道我不是想要說這事……”她倏然轉身,雙手捧住了他的臉,低語道,隨之而來的還有那雙眼中的猩紅與猝不及防的水霧。
“那你想說什麼?”他柔聲低語道,聲音裡是化不開的甜蜜安撫。
她的目光也在他那一張清雋無暇的臉上流連忘返,心卻揪成了一團。他本就因他的師父而性命堪憂,如今……如今……卻又要為了“歲歲”之毒而要飽受煎熬。他還曾為她驅走傀儡蠱,還曾用內力為她治傷恢復氣機,他怎麼就不懂得愛惜自己多一些,多為自己著想一些?
顧析看住她眼底的悲傷,不由心軟如水,將她的頭輕按在自己的胸口上,低語道:“阿言,顧析若沒有了顏色,沒有了才華,還是顧析嗎?你是害怕看見我的白髮蒼蒼,滿臉皺褶,垂垂老矣的模樣?”
雲言徵埋首在他的胸膛前,輕輕地搖了搖頭道:“是,也不是。”
顧析唇角露出了一絲微笑,輕輕地撫向她的長髮,說道:“若然你害怕,我也可以不讓你瞧見。就讓顧析把最好的年華都留給了你,可好?”
“不好。”她咽哽著,低泣道。
“既然你不害怕,還哭什麼?”顧析低聲輕哄。
“我不僅要舍之你把最好的年華留給了我,還要你把這一生一世的年年歲歲都留給了我……”她悶聲低語道,不敢抬起頭來,只讓眼淚順著臉頰滑落,全部都洇在了他的衣襟上。
顧析有些動容,抿了抿嘴唇,一向平靜無波的眼底裡也有了一絲的動搖,與一絲不為人察覺的波瀾。唇角的那一抹淡淡的笑意裡,有了一些的哀傷,指尖在她濃密的髮絲裡穿行,聲音低低地,微帶沙啞地道:“我可以應承給阿言你這一生一世,可是若然顧析的一生,很短,很短?短得不夠與阿言你長相廝守;短得不夠與阿言你風花雪月;短得不夠與阿言你抵死纏綿;短得不夠與阿言你行遍九州;短得不夠與阿言你逍遙自在;短得不夠與阿言你共渡白首。”
“曇花縱然花開一瞬,也足以讓人銘記一生一世。”雲言徵咬唇說道,想起了他那一室的曇花,不由淚如雨下,“更何況舍之你絕不是曇花。”
“我並不想讓阿言你痛苦,只是想要你記得我。在這世上我只願你一個人記得我。”顧析低聲呢喃道,下頦輕輕地摩挲著她的發頂,無比的溫柔。她卻在他懷裡泣不成聲,無法抑制。他抹著她臉上的淚,放下了手中的書,捧起了她的臉,一翻身,親上了她的額頭、眉心、鼻樑、下頜、雙唇,停留在唇瓣上輕磨軟吮,恣意纏綿,她眼中水霧婆娑,淚水漣漣,迎著他旖旎的目光,心中細碎的戳疼,又深深地痴迷。
顧析停住,微微仰首,只見她的一雙鳳眸神色沉迷而又依戀,他的手輕緩地撫過那一雙迷人的眼眸。他記得她第一次看見他時眼眸裡的驚豔;記得她第一次看向他時眼眸裡的悸動;記得她第一次看著他時眼眸裡的不捨;記得她第一次看著他時眼眸裡的疑惑;記得她第一次看向他時眼眸裡的防備;記得她第一次看見他時眼眸裡的愧疚;記得他第一次看向他時眼眸裡的眷戀;記得她第一次看見他時眼眸裡的疼惜;記得她第一次看著他時眼眸裡的沉醉。
他記得她太多,卻怕她記得他太少。他怕已然來不及,自己不能讓她深刻銘記。他很少在乎什麼,與漠皇的博弈,與晏容折的博弈,沒有必定的勝算。縱然他最終制定了勝局,那麼是否真的有持藥的那個人?那個人會否及時把解藥給他?又會否再以此要挾於他做些什麼事?這一件事,這麼多年來一直無法得知。
他身上的蠱毒本有十年之限,但兩年前受的傷,與“歲歲”之毒,讓那沉睡中的蠱蟲每每甦醒,每每要破繭而出。
已在想盡了一切方法抑制住它的騷動,甚至放棄了最初用內勁將它強硬封存在一條不大重要的經脈裡自生自滅。但自從受傷之後,他就選擇了與它共存共活,只要它不損害他的機體,每月就讓它發作一次,流些鮮血減弱自身的血氣,不給它更多的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