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一月復一月,一年復一年,不斷的輪迴,與折磨之中,孤獨與驕傲地孓然前行。
“阿言……”是他在這個世上唯一想要費盡力氣挽留的依靠和費盡心思守護的陪伴。
雲言徵不斷地奔走於廚下和房中,不斷地燒水,不斷地換水,唯恐他的身體再一次陷入冰寒入骨的境地。唯有如此,她才覺得自己在他的痛苦面前並非一無是處,哪怕只是如此的微極其微、微不足道。她也要讓他知道並不是只有他一個人在面對這命運的折難,而是有兩個人,是她與他在一起,在一起對抗著這既可悲可恨,又讓人憤懣無奈的命運。
她愛惜他的性命,宛如她自己。
她與他是一同的執著著,不能被這命運打敗了。
身旁驟然響起水聲,雲言徵默然回首,只見顧析將頭埋入了水中,她驀然一驚,猛攥住桶緣,低喚了一聲:“顧析……”
黑暗之中瞧不清,卻聞到水裡的血腥味越來越濃郁。她伸出手就要探入水中,顧析適時微微仰起了頭,露出口鼻,輕若無聲地低語道:“不要碰這些血水……阿言,你去換一身衣衫……”
雲言徵蹙起眉頭來,竟隱約聽見了那竹林外一聲一聲不同尋常的鳥鳴聲。她低應了一聲道:“好。”反身而去,在衣櫥裡拿了一套顧析的衣裳在屏風後換上,回來木桶腳邊端起盤瓢,推門而出。
她疾步走向廚下,待放下盤瓢後,又凝神靜聽,果然每隔不久又響起了那低沉的鳥鳴聲。是青晏。他是如何來到這裡?她在離開蔚國時服食的靈犀丸早已被顧析無聲無息地除去,如今連知靈鳥也無法找出她的所在。而這等鳥鳴聲正是她與青晏曾經約定的訊號?
那日她跟著顧析進入這竹林,深知其中包涵了五行八卦的算計,更經人暗加變化,使得其中可幻化出更多的殺招與死地。若果真是青晏在此,怕是已被困在其中,若是旁人偽裝成青晏欲將她引出,也已是被阻在了竹林之中。
如今顧析正是受難之際,這些人怎麼就來得如此恰逢其時?雲言徵斟酌了片刻,又從鍋裡勺起熱水進盤裡,端著盤往回走。
推門進去,一切恍如方才。
紗幔後,浴桶裡水聲泠泠。
她靠近桶緣,問道:“顧析,水涼了麼?”
“這水你不要碰。”顧析仰靠在桶壁旁,聲音十分疲軟地道。
“顧析,外面有客人來了,我們該怎麼辦?”她這次直截了當地問他。顧析疲憊的臉上現出了一絲欣然的淺淺笑意,低語道:“讓他們自己進來再說。”
“你有信心?”雲言徵放下了手中的水,猶豫地問。
“不知道。”顧析漫不經心地道。
“不知道?”雲言徵微挑眉,心下惴惴。
“我現下只想沐浴更衣……”顧析的聲音與她的一同響起,不同的是她的憂心忡忡,他的慢慢悠悠。
“……很好”雲言徵一頓之後,嘆氣道:“你等著。”她如風般飄到了自己居住的房中,運起內力提了浴桶宛如無物地來到了顧析的房中。室內立刻發出“嗤”然的一聲輕笑,她怒目回首,只見他俯在桶緣轉過頭來,黑漆中一雙眼眸盈盈如水發亮,隱約能瞧見那寧悅的笑意。
她心上一甜,也就不和他計較了。端起地上的水盤,將水倒入浴桶,又出去端了些涼水,忙進忙出地添了半桶水,又去廚下看看水燒開了沒有。等她再次進來的時候,顧析已靠在了乾淨的浴桶壁旁,泡在了半冷不熱的水中。雲言徵一瞧,即刻心急火燎地端著水盤跑過來,急忙將盤裡的水緩緩地倒入了浴桶裡。
一桶水晃盪起來,她才發覺顧析是光裎的。幸好此刻夜色未退,黑暗遮掩了她臉上的羞惱和尷尬。顧析從水中伸出手臂,指尖在她的鬢髮上輕輕地撩撥了幾下,含笑輕語道:“有勞了,長公主。”
她心中暗呸了一聲,腳下不經意地退開了兩步,疑惑地問道:“你的蠱毒……”
顧析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輕嘆一聲道:“天就快亮了,它累了,也需要回去休整休整。”
聽著他的話,雲言徵心裡驀然就休慼休慼地疼,她又走近了兩步,期期艾艾地片刻才道:“需要本宮……侍候……你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