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析淡淡一笑,彷若薄嵐微雪,輕語道:“一別兩寬,各生歡喜?”
他此話說出時,不知為何她心口上一疼。如此雖是她所求的結果,但前事歷歷在目,如何說想忘便能忘記?雲言徵咬緊了後槽牙,腦中微暈地一陣空白後,不斷地告誡自己,她與他是情深緣淺、相望不相聞。
顧析眸光縹緲,極緩極緩地點了一點頭,鬆開了攬住她的雙手,退後了三步拉開了彼此間的距離:“此情此景,似曾相識。”他抬頭望向眼前的粉櫻,悠悠比目,纏綿相顧,聲音低緩而飄忽:“我就是怕你難以割捨蔚國,才以死計逼迫你抉擇,也是我太想得到之故。不曾料想這一番籌謀算計,卻恰恰成為了我們彼此間的鴻溝,成為了扼殺我們彼此間感情的桎梏。願你往後不再疼痛,不再流淚,不再失意,所得皆心喜,所失皆厭棄,一世久安,歲月無憂。”
雲言徵望住他站在花樹前皎潔清逸宛如山巔微雪的臉龐,心中在默默地抽緊。他太過強悍,強悍得讓她不敢輕易相信;他太過美好,美好得讓她畏懼兩心繾綣。若然有朝一日她深陷其中而不可自拔,若然有朝一日幡然醒悟而真相可怖,她又要如何自處於世,她必然會葬身情殤、萬劫不復,但她不能如此放縱了自己的感情和心意,她還有蔚國子民要去守護、她還有身為皇室的責任需要去擔負。
她一步一步地往後退去,眸光謹慎,如臨大敵。她知道那個敵人不僅是在眼前,更是在她的心底深處。若然意志不夠堅定,但凡有一絲的動搖,她維持住的堅毅表象便會就此龜裂崩塌,不復存在。
就在她即將要轉身而去的那一瞬間,雲言徵的目光倏然凝定,她不可置信地凝視住了他。兩股幾乎細不可察的殷紅從他的臉頰旁滑落,點點滴滴,零零星星,卻又不斷地滴落在他雪白的衣衫上。肩上漸漸的殷紅亂點,宛如硃砂勾勒出來的梅花,就在這樣清朗的月色下,倒更顯得格外的驚心動魄。
“顧析……”她抬手指了指,卻發覺他對於自己的異樣未曾發覺。他只是抿緊了雙唇不再說話,聽得她出聲,目光淡淡地望住她似在傾聽。
“你這是怎麼了?”雲言徵愈發覺得不可思議,白衣上的紅色斑點越來越多,多得竟讓她心顫魂離,難以邁步。
顧析微微傾頭,挑了挑眉,似在問她怎麼了?
雲言徵深吸了一口涼氣,明明自己已退得夠遠了,為何奔至他身邊時竟是這般的快?她近身仰頭去瞧,雙唇虛張,心中畏顫。他兩隻耳朵裡竟在淌血,沿著兩頰蜿蜒遊動宛如兩條鮮活可怖的小蛇。
她慌忙拉過他的手腕聽脈,這脈象比方才的更加嚴峻,沉沉地毫無生氣。內傷者,一般血氣皆由口中吐出,若然血氣從別的孔竅流溢位而不自知,那麼這等內傷已然接近於死地。
“你坐下……”雲言徵柔聲道。
顧析唇角浮現清爽一笑,依言坐在了花樹底下,她隨他一同坐下。久久凝望住他半晌,手不曾放開他的手,聲音微微發顫地道:“你這樣又是在使計誑我?顧析,你不能一而再地如此利用我的良心。我的心……也是會疼的……”
“真的?”他傾頭問,順勢枕落在了她的肩頭上。
層層的山櫻片片翻飛而落,猶如雨霧般傾瀉了他們一身的清華旖旎。彼此目光糾纏不斷,他的是滿目柔情苦澀,她的卻是陣陣惶惑驚心。
一開口說話,血氣就再也關不住般源源不斷地從他的口中流瀉而出,滿身的白衣,盡染了殷紅腥味。
她點了點頭,哄慰道:“你不要再說話……我為你療傷……”忍不住伸手去捂住他的嘴,不忍心再看見那些鮮血從他口中漫溢了出來。
顧析緩緩地抬起手覆住了她手,聲音模糊地輕嘆了一聲,細語道:“傻阿言,你這樣捂不住。”
果然鮮血從她的四道指縫間滲透了出來,漸漸地在彼此玉白的手背上形成了四條觸目驚心的血痕。
雲言徵緊蹙起了眉頭,方才眼中一直凝定的冷靜決絕,如今皆變成了擔憂懼怕,臉色也漸漸地變得蒼白了起來。
顧析伸手去撫了撫她的眉心,指尖溫涼如玉,欲抹平她的憂慮,語氣溫柔地在她的掌心後噴薄出濡溼的氣息,喚道:“阿言……”他淺淺地笑了一笑,轉眸看向她身後暗藍的夜色,低語如吟般道:“此地繁花似錦,百年後亦得其芳香,確實是個不錯的埋骨之地。此樹若是得我血肉滋養,想必來年將愈發芳華絢麗,若你惦記於我,也不怕無物可以祭奠,願它能代我陪伴你至百年光陰。”
看他似毫不在意的態度,雲言徵怒極低叱道:“你就忍心一而再地讓我為你立碑嗎?”
顧析回眸,定落在她的臉上,完美的眼角慢慢地彎起,眸中似有星光瑩亮而狡黠,笑吟吟地道:“既然阿言你不想我死,那我便不死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