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膳尚未吃完,約定好的敲門聲便已響起。
雲言徵早已將紙條燒掉,說道:“進來罷。”景白進來時,便瞧見她拿著燒過的繡花針挑破手背上的肉痂,然後在一隻銀盒子裡挖了一塊碧綠的藥膏敷在上面。他立刻關切地問道:“白姑娘,你可還好?”
雲言徵微微一笑,抿了抿唇,道:“沒什麼,我不喜歡這肉痂而已。秘谷先生的事可處理妥當了?木兄他可還好?”
景白進屋後,略有拘謹地站在一旁,回道:“仵作已經檢驗過,官府已留了筆錄,秘谷先生的遺體也交給了他們看守。木兄如何也不肯離開此地,我打算留些暗衛保護他,等待公子來定奪。至於姑娘,你可想早日動身前往秘藥閣尋找恢復容貌之法?還是想留在此處等待公子前來,與他見上一面?”
他殷殷的詢問,聲音柔和,態度溫煦,讓人心生暖融。
雲言徵側頭,略微斟酌了一下,說道:“我們前往秘藥閣罷!此事一日沒有個結果,始終是讓人惴惴不安。”
“好!”景白點頭一笑,溫言道:“我這就去為姑娘準備行程物件。”言訖,便乾淨利落地轉身出了客房,還細心地為她關好了門。
雲言徵淡然地看著,心裡卻風起雲湧。
秘藥閣在漠國與蔚國交界之處,從此處前去,必定是要經過蔚國境內。這晏容折打的究竟是什麼算盤?難道是要欺她從未去過秘藥閣,只是想要個藉口把她帶離豫國,進入蔚國?
景白辦事極其迅捷,不時已備好馬車行囊,一行人出了墨羽城,朝北進發。
馬車有時避入偏僻的捷徑,有時又融入官道,如此交錯著前行。
但萬想不到的是,在他們的馬車停在密林邊歇息之時,密林外的小道上也漸漸駛來兩輛馬車,一行人。他們也選在這個水清草綠的幽靜世界暫且歇息,縱然他們似乎有所察覺這密林裡有輕微的馬嘶聲,他們也無懼停留。
雲言徵手裡揣住水囊,一邊飲水,一邊心無旁騖地聽著四周的聲響。本來是心不在焉,當景白示意她避開他人離去時,忽然地被一個聲音給吸引住了。
一個久違的聲音,破耳而入。
宛如冰玉相擊,過耳不忘。
她的心在胸腔裡怦然一跳,正尋思著要尋機弄出些聲響來引起對方的注意。無論景白一行人是否要保護,或控制她,她都太勢單力薄,而若能引起風靖寧的側目,即便他此刻認不出她來,也算是多一份微薄而渺茫的助力。
更何況,在這樣的情形下的相遇,必定是很有趣。
雲言徵的心裡有些調皮地一樂。風靖寧的聲音,她是絕不會聽錯。只是不曾想彼此會在這裡,以這等面目再次的相遇而已。心中微微的翻動,不由覺得有些苦中作樂,哪知,她尚未曾動作,林外的風靖寧的一聲低喚,卻宛如一個晴天霹靂將她徹底地震住了。
“徵言……”
這一句呼喚恍如當初,恍如那一個夜晚,他所說過的話尤似在耳邊響起,尤似在耳邊掠過。
“你是我第一個喜歡的女孩子。”
不料,後來竟又發生了這種種的變故,以至於如今他與她的會面也變得不純粹,不快意了起來。
雲言徵不由自主地在心底輕嘆了一聲,“靖寧,你值得更好的。這一切由始至終皆是我有負於你。我實在不該……”忽然警醒過來,她的人明明在這裡,且不說風靖寧此刻看不見她的臉面,縱然是與他面對面站著,他也不能認出她來的。這易容功夫豈是兒戲?
那麼,他在跟誰說話?又是在呼喚誰的名字?
她一時情急,站起身來,不顧景白擔憂的眼神示意,徑直朝林中飛快奔去。他們說話的聲音一直傳來,但風靖寧究竟在和誰說話?
“徵言,喝水麼?”
“好……”
“可要吃釀餅?”
“好……”
“想要擦臉麼?行囊裡給你備了一條幹淨的帕子……”
“好……靖寧你真心細。”
“誰讓你總是忘記呢?”
“有人來了。”
“我在這。”
溫柔愜意的對話一句句地傳進了她的耳膜,雲言徵的心飛快地跳動起來,她開始有些害怕了。就在最後的一叢樹葉後徐徐地停住了腳步,她鄭重其事地伸手撥開了遮掩住彼此的樹葉,朝前面的那一行人望了過去。
永遠的,在人群中,風靖寧皆是那一個最讓人矚目的所在。
她幾乎是第一眼就看見了那個站在溪流旁的修長身影。長髮輕系,黃衣颺風,一雙飛翹的鳳目朝她望了過來,眉宇間帶著磊落而舒朗的情緒。依然是第一次相遇在河船上的那一個風流倜儻的少年郎;也依然是無論何時何地相見皆愜然含笑的貴公子。
“姑娘,你有何事?”他善意地笑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