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國,朝陽城內。
城東的雲東客棧裡,這是一間在繁華都城裡不大起眼的客棧。
客房內,一位少年臨窗而坐,身上藍衣幾經洗滌已有些泛白,長髮披散而下,在腦後胡亂的紮了一條布帶。身旁的桌面上,伸手可觸的地方放著一柄青銅劍,這劍也是尋常之物,每間鐵鋪店子裡都會有一把,隨時可以買到。
這少年背靠在椅子上,姿勢很是悠閒自在。他的眼睛似有意無意地瞟向窗外的街景,看住人來人往的長街。這間客棧雖不起眼,但許多江湖人士都會選擇住進這裡,只因在這朝陽城裡,它的價錢不貴。此時,客棧裡吵鬧吆喝聲,此起彼伏,他卻充耳不聞,眉頭微微蹙起,似在思忖著什麼?
一個褐衣的中年漢子,腰間插著一把大刀,是江湖上最尋常的裝束。他腳步不急不慢地進了客棧,徑自上了階梯來到二樓,沒有人注意到他的行動。他敲開那少年的門,走了進去。
中年漢子將房門關上後,朝那少年微微躬身道:“少主。”
少年回首看了他一眼神情柔和,微微笑道:“夜凌,可打探到了什麼?”
夜凌皺了皺眉,回道:“奴隸暗市和勾欄院我都已派人仔細查探、審問過,皆沒有人見過畫像上的白姑娘。人販子的手中這三個月前後也沒有從漠國來的奴隸,與白姑娘相同口音的人也沒有。”
“這訊息可靠麼?晏容折的人辦事只怕沒有這麼好相與。”少年聽了訊息不由抿主唇,嘆了口氣說道。
“鍾勇是依靠我們的支援存活,他在這朝陽城暗市裡的眼線遍佈,不至於提供假訊息與弄錯。”夜凌謹慎地回道:“回頭,我再仔細敲打他們一遍。”
“好。”風靖寧伸手揉了揉眉心,語氣肅然低沉:“務必將這朝陽城掘地三尺,也要將人找出來。”
“是。”夜凌垂首應道,抬眼瞧了瞧自家少年臉上的風塵和眼中的疲憊,不由說道:“少主不要太過憂心,白姑娘聰穎過人,定會吉人天相的。”
風靖寧怔了怔神,卻是搖頭道:“顧析如此急切地找到我,又說卦象中徵言有難,必定不會是空穴來風。遲一日找到她,她就多受一日的苦,就怕我找到她的時候,她……已經遭遇不測。”
話一出口,他就後悔了。
他不該如此想的,徵言定會平安無事的。
只是如今已有三個多月,該受的苦自怕也已受了。
一想到這,他的心裡就似被剜般的疼。
夜凌自是明白自家少主對白姑娘的心思,雖不能感同身受,但作為一同長大最親近的暗衛,理當懂得風靖寧的心情。他從未見自家少主對哪一位姑娘如此的上心動情,就連從小交好的水墨音姑娘也未曾如此,在知道她在家族的安排下要屈從、攀附權貴之時,他就曾對他說,水家三姑娘已經變了?亦或是我從前未曾真正地認識過她?如少主這般外表灑脫、內心真摯的人,一旦心中有了對方的影子,便是會極其認真對待的。
而被少主認真對待的人,便是這位忽然出現,又忽然消失的白姑娘。
這位白姑娘的來歷,少主雖不曾深究。他卻暗暗查過,確實如她自己所說的那樣,但其中又透著些許疑點。
至於她後來的忽然失蹤,更是令人猝不及防。
只給少主留下了一封辭別信。
少主拿了這封信看了幾遍之後,發覺竟是一封偽裝的信。是一封他人模仿白姑娘筆跡的信,但這兩人的手法幾乎是一模一樣。少主自幼觀貼,連他都說這般字跡,若不是此人手腕的力度宛轉得更自如圓潤些,他都瞧不出來不是出自白姑娘之手,但如此新穎飄逸而別出心裁的字型,他從未曾見過,當時以為是白姑娘自創的,不料看來她是模仿此人的手筆所得。
就因如此,少主斷定白姑娘是自願離開的。也因為如此,少主放棄了追蹤白姑娘的訊息。
少主雖然認真,但他心胸寬廣而瀟灑。
他曾對他說,只要她覺得幸福就好!
從那以後,少主依然常笑,但眼底終究在出神時存了一絲不易察覺的落寞與追憶。
終究,白姑娘到底是他這一十九年來曾經傾心過的唯一的一個姑娘。
這緣分倏忽而來,便已倏忽而去,曾交淺言深、性命相交,未曾捉摸得住,就已失之交臂。
實在是令他為少主大大的惋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