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雙目緊閉,額上薄薄地有些汗水,浸溼了幾縷額髮貼伏在清俊的臉上,如瓷的肌膚有些許的蒼白。放在錦被上的修長手指微動,聞言,方卷睜開眼眸來,也對上了雲言徵朝他看來的目光,虛虛地一笑,低聲說道:“陛下,先請坐下再說。”
他的目光裡似有話要說,意有所指,雲言徵既來之,且安之,倒要瞧瞧他想要玩什麼花樣。便傾身在他榻前的錦櫈上坐了下來,一雙烏眸流澄,望著他微微含笑,似在說有話請講。
方卷敏銳地察覺她到今日的神色似乎有所不同,但轉瞬又被她的坦然自若給迷惑了過去。他心下冷哼一聲,在錦被下的手探入懷中摸出一顆藥丸覆在掌下,伸過來握住她放在膝上的手,微抿一笑,溫聲細語道:“陛下能深夜來看我,我心裡很是歡喜。”雲言徵知道他是在做戲以防牆外有耳,不由也順著他的意思道:“阿卷,你知道的。只要是你歡喜的,希望的,我都會去做。”
方卷怔了怔神,心裡升起了一絲異樣,卻很快又平復了心神,淡淡說道:“陛下今夜可會留在這陪我?”
手指卻在她的掌中寫下兩個字“解藥”,是什麼解藥?是壓制她內力的解藥?他又是如何尋得?雲言徵心中疑雲翻湧,臉上卻不動聲色,唇噙淺笑道:“寡人自然是會留下陪你的。阿卷,你腹中還疼嗎?”
方卷雙眼微眯,聲音佯裝喜悅道:“多謝陛下垂愛,如今感覺好些了。”
正待說話,殿門外已響起宮女的聲音:“稟告陛下,方公子的藥一煎好了。”
“進來吧。”雲言徵道,與榻上的方卷交換了一下眼色,待侍女用方盤盛上來時,她示意將藥放在榻前的小几上,揮袖隨之道:“退下罷!”
那侍女有片刻猶豫後,才躬身應諾,眼神尤自關切地往方卷臉上轉了一圈,才退出了殿外。
雲言徵冷眼旁觀著,待她關了殿門後,才回轉過來看住方卷,若有所思地一笑。“阿卷,待寡人扶你起來喝藥?”她口中說著,手指卻是反探住他的命門,方卷亦不掙脫,只趁她過來扶持的時候,附近她的耳邊用細如蚊蠅的聲音道:“解藥是在朝蘭殿榻下的密格中尋得,還沒有試驗,陛下可願意一試真偽?”
雲言徵腹誹,果然沒有好事!這些時日藉機留在她的身邊侍候筆墨,呆在朝蘭殿殷勤批閱,原來是為了尋找這些掣肘他內力的解藥。方卷握住她的手臂,借力坐起來,順手放了一個軟墊給自己,靠在了床欄旁,好整以暇地望著她,似乎是在等待她的答案。
只是如今,他既然已經誑得她來此,又誑得她留了下來作陪,此刻她若是不想試驗這解藥,他可又會放她走麼?
兩人目光在空中對視,疑是有火光在噼啪作響,他的眸光冷得似冰,冰下還藏著一股狠厲,抓住她的手臂勒得很是疼痛。她盯住他的眼中卻似在冒火,他的手指間藏住的銀針就趁勢扎進了她的肌膚,得手後,他捏起銀針給她看。那針頭湛藍,顯然是淬了毒的。
他以解藥來亂了她的心神,再以淬毒銀針為脅,很好,她再次受迫於人。只因她在這人生道不熟的豫皇宮裡仍屬於劣勢。但當下他要她來試這解藥,是否能夠將他排除在送她進入這籠牢的敵人之外?
手掌中握住那顆解藥緊了緊,雲言徵心中暗自決定就賭一場。更何況,眼下看來,她也別無退路了。
方卷也不催迫,只靜靜地睨住她,看她臉上神色雲起雲滅般的變換。
雲言徵再次回視於他,眼中冷笑,舉手一送,將藥丸放入口中,吞嚥而下。方卷見她毫不遲疑,心下微動,待看她嚥下了那顆解藥後,他手中又多了幾枚銀針,冷冷說道:“陛下且坐下,我與你用銀針先護住心脈,你再嘗試照往昔般運轉內力,看看是否能衝破受制的穴脈?”
事到如今,雲言徵便依言坐下錦櫈上,方卷出手如風極快地在她的心口處施下了銀針,封住四周穴道。她閉上眼睛,嘗試著運起氣機去衝撞少陽經,一股氣流竟然微弱地凝聚了起來,緩緩地在體內血脈中流動,每到一處穴位便是一陣陣的刺痛,但已是可感到氣機的流轉,內力正在緩慢地恢復。
靠在床欄上的方卷注視著她的臉一瞬不瞬,只見她神色不動,不知是否已可復原內力。見她如此沉得住氣,他不由冷笑,細語道:“我給你下的毒,你必須每日子時來向我討取解藥,不然你催動內力藥物產生幻覺,只會加快走火入魔,後果堪虞。你若還要想隱瞞解藥的成效,也可以由得你。”
雲言徵聽得他此言,倒是收住了氣機,體內確實如他所說,每當自己急進的時候,自己就會變得神思不屬。她睜開眼來,已明白了他的意圖,便坦言說道:“這解藥確實是可以恢復氣機,還原內力。方公子如此這般的一番心機設計,可是想要我每日來為你護法,並且替你隱瞞內力可復原之事?”
“不錯,自然我曾答應過你,彼此互相護法,互相替彼此隱瞞。”方卷語氣漠然地道,伸手收回了她心口的銀針藏於袖裡。他撫了撫衣襟,坐起身來,從懷中摸出另一顆解藥,再不遲疑地放入了口中,嚥下去後,便閉上了雙目,盤腿於榻上,手上作決,氣沉丹田,臉色凝重。
他作偽了半晌,見雲言徵只坐於矮櫈上,並無異動,才真正地運起了氣機去嘗試衝撞穴道。興許是穴脈受制得太久,他極力運轉,也是進展得極慢,一盞茶後,便已是額上冷汗淋漓。
方卷又是勉力嘗試了幾次,依然是血脈不暢,寸步維艱。只是他多年來首次看到了自由的希望,又怎麼會如此輕易便放棄,當真只想一蹴而就,一飛沖天逃出這座籠牢而去。
心下愈是急切,氣機推進愈是步步難行,到最後竟是喉頭一陣腥甜,泌出了一口鮮血來。
雲言徵見機極快,運起剛剛恢復的一丁點內力,伸手封住了他的心脈穴道,低語警醒道:“欲速則不達。方公子,既然內力恢復有望,又何必急在一時?”
方卷覺得心頭一穩,緩緩地睜開眼來,神色間默默地瞧住雲言徵。雖然他的容色不喜不怒,但一雙烏亮冰清的眼眸裡卻是流轉著別樣的情緒。似乎正在奇怪雲言徵為何不趁機制約於他,迫使他交出解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