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言徵讀懂他心思般,微微一笑,坦然道:“既已結盟,又何必互相殘殺?此刻困局未解,又何必逼友為敵?”
她言下的敲打,他自是聽得明白。當下只是冷哼一聲,壓低聲音道:“任你巧舌如簧,在沒有解除此間困境前,我是不會給你徹底解毒的解藥的。”
“何妨?”她吟吟淺笑道:“阿卷,縱然你待我反覆無常,我依然待你一如初心。”
方卷冷笑道:“你配嗎?”
他是說她的身份不配?他們有云泥之別,他是天上雲,她是地下泥?雲言徵輕咳一聲,用澄清的眼眸瞬了瞬他,似笑非笑地道:“至於配不配也不是阿卷你說了算,此事日後自有分曉。”
她語氣中的傲然讓他怔了一怔,想到她不過是別人手下的一顆棋子而已,又有什麼可以倨傲的?唇角的冷笑變成了一道彎弧,他竟鬼使神差地伸手在她的肩頭上拍了拍,而後轉身躺下錦被裡,淡漠地聲音從側轉的身前傳來:“臣下已無恙,陛下請回宮就寢罷。”
這是下逐客令了?
雲言徵挑了挑眉,神色又恢復了安然自若,也不與他計較。她起身將几上的藥碗端起,行至窗邊,將裡面的藥倒入了外面的杜鵑花圃裡。將藥碗送回案几後,拂了拂身上的塵埃,從容地跨門而出。
方卷聽得動靜,知道她處理了那一碗藥。聽得她的腳步聲逐漸遠去,才睜開了雙眸,心下卻不由怔然:她究竟是什麼人?僅僅是別人手中利用的一顆微不足道的棋子麼?為何她的言行舉止中又會隱隱地透出一股桀驁不馴的傲氣?那雙澄明烏漆的眸子裡流露出來的多是清正戲謔,而非魑魅魍魎。
恍惚間,他神思已漸遠。
就是如此,白日一如往常,他稱她為君主,輔助她處理朝政;夜晚彼此護法,他給她解藥續命,控制著她的內力進展。
時光運轉,此夜月明星稀,百花吐豔。
方卷的內力修復到了最緊要的關頭,寢殿中燭火熒黃,映照著他的一張俊臉瑩白如紙,豆大的汗滴不停地從額頭泌出,涓涓地滑落臉頰兩旁。雲言徵一如往昔般坐在榻前的錦櫈上,眉頭微蹙,她內力雖還未完全恢復,但這武藝修為和目光都還在,早已瞧出了他的氣機出了岔,若是再這樣繼續強行修復內力,必定會損傷筋骨,反噬臟腑,輕則身受重創,重則四肢癱瘓。
她心裡正在默默盤算,是否要任由他這樣無知無覺地繼續運轉氣機下去?無論是他身受重創,還是四肢癱瘓,對於自己來說都是處於有利的位置。屆時,她不信他不惜命,不信他不要她施與援手,不信拿不到他身上的解藥。
只是如此一來,也大有可能是兩敗俱傷、同歸於盡的結局。
若是此刻救他一命,卻也是不確定他會否心存感激?會否交出解藥給她?而且僅憑自己剛修復的得之不易的內力,是否能為他引導歸元還極沒有把握,說不定會連自己的安危也搭在了他的身上。
眼前的方卷,臉色越發蒼白,漸漸如薄煙一般。整個人都在發抖打顫起來,看這種情形,就明白他是想要自己收功停下來也是做不到的了。
時日眾多,這些年來他不也是捱了下來了麼?怎麼此刻卻是如此的迫不及待?如此的功虧一簣?
從而也可見,這座後宮他是待得不耐煩了。竟如此迫切地想要離開,甚至於以命相搏,也在所不惜。
一絲憐憫從心裡悄悄地劃過,無聲亦無息,但確實存在。
雲言徵緩緩地伸出了一隻手,輕輕地搭落在他的肩膀上。若不是以命相搏,他便不會如此急切,不會容許她在一旁守護,難道他就不怕她隨時加害麼?他給她毒藥,也沒有加害的意思,不然在她修復內力的時候,他也大可一掌要了她的性命。
如此一想,那一隻手便按實在了他的身上,一股暖暖的氣息漸漸地透出了她的掌心,方卷的身體立刻有些顫動,內力自然而然地朝她的掌心撲來。
幸好她使出的內力極細,才沒有被他卷席而來的內力相擊,雲言徵知他尚未失去神智,立刻低語道:“我盡力助你真氣歸元,你收斂氣機,凝神歸位,切莫抵禦相抗,不然只能魚死網破、香消玉殞。”她稍微試探了一下他體內的真氣,果然如所料般出了差錯,紛亂開來,四處流竄。雙方互相刺探了一下,方卷漸漸收斂真氣,引而不發,雲言徵心下一定,雙掌落在他的背上,運氣內力如絲如縷地進入他的體內,宛如一尾游魚般滑過他的脈絡,又宛如一塊暖玉般溫燙著他的筋骨,循序漸進地引導著他的真氣歸回經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