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幕僚皆呈靛藍色,上面錦字回紋在瑩瑩橘紅的燈光中暗顯矜貴。
金曜溫文地望住她,微笑道:“ 宸玥,今夜欲手談兩局,還是完成上次未完的畫作?”
龍眷微微凝眸,轉眼望向他,一瞬間的靜默瀰漫於空中。平靜而冷淡,腦中快速的思索,這“宸玥”可是真龍眷的字,眼前這個男子竟敢如此直呼女帝的字?他們是自小相識,但也不至於情濃如此罷?即便是真情假意,她如今也是不許了。
她淡淡地道:“從今往後,愛卿還是稱呼寡人一聲‘陛下’為好?”
金曜眉頭微皺起,眼中似凝了些不解。
龍眷處變不驚,在一旁的紫檀椅上揮袍坐下,輕輕仰首望住他,目中的冷淡釋出,輕嘆一口氣,說道:“愛卿,寡人累了,只想找一個人依靠。可是……這個人為何永遠就不能是你呢?”
她眼眸裡微微一眯,顯出了絲迷茫與斟酌。
金曜神色不定,微微一變後,伏地跪下道:“微臣知罪,直呼陛下名諱乃大逆不道之罪,請陛下治罪!”
龍眷一瞧,知道他是要以退為進,礙於他的身後勢力,怎麼也不能將他治罪了。只是要給個下馬威,嚇唬嚇唬,看能嚇點什麼出來。就大家一起雲裡霧裡地走一遭罷!她抿緊唇過了片刻,看向跪在地上仍然一片風華金貴的男子,又是嘆了口氣後,噙住冷笑低柔地道:“治罪?寡人又怎能治你的罪呢?寡人若在後宮治了你的罪,明朝朝堂上就是一片片雪花般的彈劾諫言堆積滿案。罷了,你起來罷,地上涼。”
金曜恭敬謝過皇恩,才長身而起。
龍眷抬手揉了揉眉心,金曜站在一旁,溫聲道:“案牘勞形,陛下要保重龍體。”她要的就是這句話,在他下一句還沒提出來前,立刻掐斷道:“看來愛卿還是體貼寡人的!寡人只是見阿卷寫得一手好字,為人也謹慎,便讓他謄抄了一下奏章,前朝那些人和後宮的那些不知好歹的就在嘈嘈切切錯雜彈,彈得寡人心思煩亂……”她適時一頓,看向金曜,似等著他的表態。
金曜微微一笑,眼中竟也處變不驚,只臉上微作惶恐姿態,卻是身姿站得筆直,低語道:“是微臣失察了。既得陛下託付管理後宮,便要不負重任才是。至於前朝大臣們的諫言,微臣卻無權職責令他們,無法讓他們體恤陛下了!”
她忽地一笑,笑意且溫暖了幾分,說道:“無妨,只要愛卿在後宮中約束眾人,有體恤寡人的這份心就好。這事說大了是後宮干政,說小了也不過是家事一樁,只盼他們不要小題大做,亂了如今的平靜。”
金曜頷首一笑,仍舊是溫和地道:“微臣明白!”
龍眷眼角並不刻意地看了一眼沙漏,朝他嫣然一笑,露出暖暖的眼色,問道:“愛卿不是說備了藥膳麼?此刻可還熱著?”
金曜也是朝她一笑,說道:“請陛下稍等!”他轉身前行到門口,輕聲讓守在門外的內侍前去殿中的私廚裡端來。
龍眷淡靜地望住他的背影,這樣一個溫文如玉、長袖善舞、八面玲瓏的人,當初是怎麼的心思入得這豫皇宮?是為什麼入得宮門?是迫不得已?還是另有目的?待金曜迴轉的剎那,她已收回了思索,轉而看向那牆上的畫作。清新流暢,筆法細膩,這一副是秋後風雨圖,一卷畫中似藏了詩篇般讓人覺得韻味無窮,忍不住要一再細品。但在金曜的目光看過來時,她的眼神立即放空,在他的腳步聲離她身邊還有幾步時,她緩緩垂下了眼睫,掩飾住了眼中殘餘的神色。
她並非真正的龍眷,不能表現出和龍眷不一樣的對畫的見解和愛好。她根本就不知這一幅畫是何時掛上去?龍眷是否已對它評價過?它對她是否有暴露的危險?
藥膳尚未端上來,這等待的間隙裡她竟不知要說些什麼好了。她心裡有些緊繃,臉上卻依然平靜隱晦,幸好“曄日殿”門外的喧鬧來得正是時候。龍眷抬眸,裝作疑惑地望向金曜,問道:“何人在喧譁?”
金曜輕皺眉後,唇角微抿,淡然說道:“微臣且去瞧瞧。”
龍眷又揉了揉眉心,面上滿是厭惡惱怒的冷峻,霍然地站起身來,攜風帶雨般地走了出去,連身邊的金曜都覺得有些詫異。她一出殿門,內侍宮女們立即“噗通”“噗通”跪了一地,放眼望去皆是黑壓壓的人頭,龍眷冷下了聲音問:“殿門外是何人在喧鬧?將殿門開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