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知道了自己這樣的尋尋覓覓,到底是為了什麼?而到頭來,卻是落出這樣一個悽然的結局。
我情未生,君意他人。
我情既生,君卻已故。
竟從不曾驚覺,她便連一個訴說、一個爭取的機會,也不曾有過?
恍惚間,她覺得霞光溫柔如水。身下木船微微輕蕩,此情此景,如夢似幻。但心中的積鬱卻是如此的沉重,眼眸也似早已不堪重負地從眼角滑落了一滴熱淚。她從不曾想過自己的那些防備,那些驚豔,那些想要親近又忍不住要推拒的感情,有朝一日會變成了對那個人濃濃的眷戀以及對別人的嫉妒。
他曾愛著什麼樣的女子,是慕綺麼?
雲言徵半醉半醒地回想起來,竹笙與小蘭所說過的話入耳不忘,久久迴盪。
他們卻是為何又要分別?讓他這樣的人也無力挽留?慕綺究竟又是怎樣的一個女子,才能讓他如此眷戀至極,情深不忘?
鳳眸怔怔地望向天邊絢麗的夕陽斜照,心頭惻惻。他將釀好的“瓏山一夢”葬於茶花樹地下,又將“鳳翔清音”並棄,卻又在玥城製出了第三個“鳳翔清音”,到底是恨那個人想棄而不能棄?還是恨自己已成夢靨,不能相棄?此樣情深,纏綿如縷。她只想沉淪水底,強令窒息,不願醒來,就無須再品嚐如此無措和無力地刺骨錐心的疼痛。這此中的深情,她品得愈是真切,胸臆間的沉痛便愈是穠重。
他這樣倔強的挽留是為了什麼?他們如斯決意地離別又是為了什麼?
此情讓人無可奈何,無處可逃,而她呢?
何曾不是逃無可逃,避無可避?
“噗通”一聲,船竟然真的側翻了。雲言徵整個人猝不及防地滑入了水中。她水性極好,原本就不會讓人擔憂在水中窒息,但她此時此刻有意地讓自己沉溺了下去,加上酒後手足酥軟,雲言徵就乾脆地讓自己在水中漂游了起來,不管不顧的,一任東西。
而從水面上看去,漸漸地波光盪漾處已然平緩,落水的人卻始終沒有冒出頭來。一聲輕盈的嘆息從雲白的茶花樹叢中幽然響起,一道身影隨之悄然滑入水中,宛然游龍般優雅靈動在尋向雲言徵的落水處。
微微的光亮映照出水底的朦朧,雲言徵依稀可瞧見一個人影落入水中,以迅捷的姿勢朝她游來。她微微地一笑,難道是在花林邊有人發現了她落水後沒浮上來,因此是趕來救她的麼?
來人以驚亂焦急的神色朝她游來,卻發現她在水中優哉遊哉地漂浮著,望見他前來的身影,那一雙好看的鳳眸裡似乎還眯起了絲歉疚和好笑的意味。雲言徵也不待那人來相救,腳下輕輕地一漾,她便可以浮身而上,幾欲穿出了水面。誰知腳下卻是一緊,似乎被人捉住了腳踝將她再次拖扯進了水中,雲言徵頓時心生警惕。微鎖了眉頭,一口氣還來不及換取,她的人再一次沉入了水底,一陣窒息隨之湧來。
難道,那個人並不是來相救於她,而是來謀害她?
雲言徵憑了水中的本事,一個反身而下,伸手去砍那人的肩膀。那人在水中卻比她更靈動恣意,剪手便鎖住了她的右手手腕。兩人在水中游弋廝殺,水面上霞光燦燦,金光粼粼,水面下的兩個人卻宛如兩條游龍般互相糾纏鬥智鬥力。
最終,雲言徵不敵那人,被同時捉住了雙手手腕扭送至身後緊緊地攥住,兩個人的身形此刻幾乎貼在了一起。雲言徵驚怒中,卻是迅速地冷靜了下來,這個人除非是要在水中與她一起悶死,不然他也必定要出水換氣,一念既定,她便不再作多餘的掙扎,只任由得他捆縛住了雙手,以弱示敵。
那人的臉容近在咫尺,卻是距離太近了,反而瞧不分明,只能依約看見他身上的白衣皎皎如雲,在水中飄揚如霧如霰,一頭烏髮纏繞過來幾乎與她的糾纏在一起了。她渾身冰涼,心頭卻怦怦亂跳,難道是這世上真的有鬼?此人是水鬼,趁這天快黑之際出來,要加害於她麼?幼時曾在宮中老嬤嬤處聽聞得水中溺死的人不能落入地府,只有找到替死鬼才能解脫靈魂,重新進入地獄輪迴以期投胎轉世。
水中的氣泡不斷地從她的鼻孔中冒出來,雲言徵感到一陣陣窒息侵襲而來,腦海中泛起了一波波的眩暈。她竟也不再掙扎,四肢垂軟,身體虛脫般地往下沉墜了下去,連帶著那個人也一起朝了水底裡墜去。那個人卻反而腳下用力浮游,抱住她的肩膀往水面上鳧去,“波”地一聲兩人衝出了水面,他伸手輕拍她垂靠在手臂上的臉頰,低聲叫喚道:“雲舍之。”
聽到的這一聲焦急而輕柔的聲音宛如是從夢幻中生出來的,雲言徵虛閉的長睫微微地一顫。她的心跳得愈發的猛烈,本來就是故意佯裝出自己暈厥的假象帶敵人墜入了水中去,正要迫使對方放手自救。不料對方卻是抱緊了她一起鳧出水面,還聽到了這一聲她認為不可能再在這個世上聽到的呼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