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言徵不可置信地,緩緩地睜開了眼眸,此刻霞光早已褪盡,夜色垂暮,一彎新月鑲嵌在湛藍的天空中。茶花的花瓣不斷地紛揚隨著清涼如水的風飛舞飄落在那個人的眉眼上,鼻子上,唇瓣上,臉頰上,髮絲上、衣衫上、長臂上、手背上、指尖上,就像是這夜裡的幽邃,這月色的高遠,這花顏的綺麗,這水光的柔潤……這世間萬物的精魄皆幻化出了他的靈魂。
她的神情已是全然的驚怔住,整個人都彷彿失去了魂魄一般,只剩下了軀體在那個人的懷抱中環擁住。她的手此刻還被他反剪在身後,水中的那一雙手湛涼如冰,清寒入骨。
她已然仿似失去了說話的能力,也仿似失去了行動的能力,只剩下了一雙鳳眸一瞬不轉地專心致志地望住近在眼前的這個人的容顏。
世上彷彿已經失去了時間,紅塵彷彿已經失去了流逝的風聲,一切都是那麼的安靜,乃至靜止無聲,天地間都已然停頓了運轉變更。
兩個人就這樣靜止地在水面上良久的呆住之後,雲言徵忍不住輕噓了一口氣,用輕之又輕的聲音問道:“你,是顧舍之,還是別人?”
眼前的那張臉用熟悉已極的悠然淡淡笑起,目光溫軟如水的望住她,臉色赫然的蒼白,卻是輕笑如曇花遽然盛放,恍然照亮了此刻的夜空,輕聲道:“雲舍之,是我。”
雲言徵只覺得眼前一陣的眩晃,她的聲音稍稍地顫慄道:“你,如今是人,還是鬼?”
眼前的人輕笑開來,低聲道:“當然,是鬼。”
雲言徵心頭一顫,仍然是怔忡地看緊他,目光中佈滿了驚懼和疑惑。隱隱地覺得他所言並不是真的,但明明自己兩年多前親自將他葬於西山的梨花樹下了。眼前的這個人看出了她的困惑般,用近似迷惑的語氣反問:“不然我方才為何一直將你扯入水中去?那是因為我不能曬到了日光,不然就會魂飛魄散。”
雲言徵的眉梢微顰,心中閃過了什麼想要反駁於他。
顧析卻笑了起來,那雙烏漆的眼中眸光溫柔宛然春風旖旎,輕言道:“我的魂魄一直停留在凡塵人世裡輾轉,直至近日感覺到你的氣息來了龍都。我自昨夜起便一直跟在了你的身畔,卻不敢現身與你相見,就是害怕驚嚇到了你。今日見你醉酒後,不好好地待在房內歇息,反而跑到這湖邊的小舟裡來晃盪,還笨手笨腳地掉進了湖水中……”
“我只是醉酒後盪漾得有點噁心,才會不小心掉了下去的……”雲言徵小聲地更正自己掉入水中的緣由。
她此刻鳳眸微斂的神情中有一絲俏皮,一絲自嘲,一絲醉酒後的迷糊。
顧析淡淡的一笑,也不去辯駁於她,只是道:“我在樹蔭裡等了你許久都沒有出來,我以為你……以為你沉了下去……”
“所以你才肯現身出來見我?”雲言徵到了此刻才眨了眨眼睛,纖長的睫毛幾乎掃到了他的臉頰上,她嘴裡的酒氣依然醺人慾醉,“此刻月黑風高,你便不怕太陽曬到了,對麼?”
顧析眉尖微剔,肌膚在黑夜中反而泛出了白玉瑩潤的光澤,秀致的容顏微微淺笑,唇邊淺渦迷離,“對……”
溫燙的氣息拂過了彼此的鼻翼,她上浮一點輕吻住他微張的唇,將他餘下的話皆含入了口中,鳳眸微微地睜大看向他眼中的神情,那麼的小心翼翼,又是那麼的纏綿繾綣地親吻住他的兩片唇瓣。
顧析深吸了一口氣,嘴裡滿是她唇舌間的花酒甜香,那樣滾燙的臉頰不時地觸碰到他的臉頰。她的手一直被他攥緊在身後,卻一直再沒有半分的掙扎,只是十分乖巧地倚在他的懷抱裡,專心致志地一遍一遍地親吻向他的唇。
他淺淺地笑起,就在她一瞬間茫然失措的間隔裡,顧析放鬆了她的手。雲言徵反而是害怕他再一次離她而去般,雙臂一下子環住了他的腰,仰頭低聲央求道:“顧舍之,你不要再離開我。”
那雙眼睛倏然深邃,帶起了一絲讓人看不分明的笑芒,他溫柔入骨地聲音宛如附耳般道:“不是我要離開你,是你不來救我。”他說得彷彿是那麼的痛楚,那麼的無奈,那麼的脆弱,那麼的讓人心頭疼痛碎裂。
雲言徵的眼淚抑制不住地破湧而出,雙臂改而用力地摟住了他的頸項,埋首在他的肩膀上低聲地啜泣了起來,咽哽道:“對不起,顧舍之,對不起,顧舍之,對不起,顧舍之,對不起,顧舍之,我真的沒想過不來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