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衣少女笑嘻嘻的說道:“公子,我姓蘭蘭花的蘭,你可叫我小蘭。至於我的閨名卻不可隨意相告。”
風靖寧抿唇一笑,朝她問道:“小蘭,你們可有備酒?此地清幽,花事如夢,若然沒有美酒相酌實在是可惜了。”
小蘭銀鈴般的笑聲響起,“公子果是妙雅之人。不過,公子尚未告訴我,你姓甚名誰?”
聽她調侃的語氣,風靖寧微笑回道:“是我失禮了,我姓風,名長雪。”
“風長雪,這個名字我喜歡,公子你這個人我也喜歡。既然如此,我就去為公子盜兩罈美酒佳釀來吧!”小蘭起身拍了拍手,朝竹笙謹慎地問道:“我要去盜酒請客,你不會小氣的罷?”
竹笙溫雅地搖了搖頭,笑道:“去吧。”
小蘭輕快地出了亭臺,隱身進了蜿蜒的花徑,漸行漸遠。
風靖寧在與竹笙閒聊,雲言徵只是充耳不聞,看住亭臺外的潺潺流水,灼灼花影驀然驚心。一直以來,只以為自己是因為三哥的勸說以及他所要成就的事,自己選擇了沒有劫獄及時救出顧析致使心生虧欠愧疚,而在這兩年多里放逐自己只是為了向故人贖罪。
可此刻幡然悔悟,也許自己的感情並不是如此的簡單純粹,作為朋友她可以為顧舍之而回玥城擔當罪責,何況那樣的罪責本來就是她加諸於他,她只是為了自己的計策而回去承擔後果。作為朋友她不能忍受顧舍之受極刑而慘死獄中的事實,更何況那是自己百般衡量後的錯失,始終是讓自己所抉擇的情感偏向了三哥的權謀和蔚國的安危。
而這兩年多來的痛苦,她不能承受的僅僅是自己的偏頗和錯失麼?
她刻意劃下的傷痕,毀掉的容顏,又是為了誰?又是為了什麼而下定了這樣決絕慘烈的心思?
是為了他嗎?是僅僅為了他這一個人嗎?是為了君既已死,再何須留絕色容顏於世上?又無人可再欣賞,也無須何人再欣賞?
女為悅己者容,世上既然再無此人,又何須再留容色?她的容顏是為了他,而親手下葬了麼?
雲言徵的指尖微微地顫抖了起來,她渾身都似冒起了寒意透徹心臟肺腑。難道自己是在這個人死去了兩年多後,才驀然警覺,原來自己早已對他有了非分之想,不能割捨的感情麼?這叫她如何是好?又要去哪兒向他傾訴?而比這更悽慘的是,他似乎早已有了深深相愛的人,而自己在他的面前興許只是什麼都不是?
無盡地悲哀從心底裡洶湧了上來,讓她手足無力,茫然地望住亭臺外的景色,眼中卻是失神般的一片模糊。
“酒來了!”耳邊響起小蘭清脆的聲響。
美酒泠泠傾倒於杯中,香氣慢慢瀰漫空中,帶起清冷甘洌的氣息。
“這酒叫‘瓏山一夢’,是師父兩年前用陳年醇酒加釀而成,一直埋在此園的茶花樹下。此酒若按照師父的說法,是葬在地下,我這些年可都算是守酒人了。這樣的好酒無人品嚐實在是可惜,今日我便斗膽偷兩壇出來給大家品品,好花好酒,好琴好曲,才叫盡興!”竹笙悠然說罷,揚手示意小蘭倒酒。
“瓏山一夢”,這酒又是為了誰而釀,又是為了誰而下葬土中?是那個他當初要送出“鳳翔清音”的主人麼?
雲言徵看住小蘭擺在她身畔案上的清酒,神色落寞寂然,此刻的心痛有如被針扎出一顆顆的血珠來。藤木杯,桃花酒,人未飲當先醉,淡淡的草木馨香幾曾相似此時洋溢滿了虛空,春風中漫天的茶花落紅也似落入了此杯淡紅的酒液中。這是誰的精魄凝滿了這酒的神魂,她舉酒一杯慢傾入口中,但覺甘香甜蜜,而後帶微辛,昔日年少在玥城,也曾與三哥、睿容賞花斗酒,後來因種種緣故,已久未曾能如今這般放開懷抱去貪圖浮生一醉了。
竹笙琴聲清靈響起,小蘭以悠揚壎音相和,此地繁花環繞,沉香如水,正是醉酒佳處。
風靖寧亦邊飲酒,邊輕彈酒杯和打拍子,看他唇含淺笑,烏髮虛挽,行止灑脫,逍遙似神仙。
雲言徵微微一笑,自己拿過酒罈,一杯一杯再一杯地使勁倒,一杯一杯又一杯地盡興喝,只覺醉死在此間亦罷。這兩年多來,她已不曾一次的放縱自己去徹底的醉生夢死,以圖能夢見那人的神魂來相聚,卻從來沒有哪一次如如今這般,想醉生夢死到不願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