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徵言點了點頭,隨手拈起一顆黑籽落於棋局裡,心思卻全然在風靖寧所說的話上,回道:“好,我也沒有什麼行裝,今晚就走罷!”
風靖寧眼眸裡掠過一絲悵然,說道:“你酉時一刻尋機混在行人中趁城門未關之時前往紫竹坡,我安排好的人在那裡等你。他們那裡會備好衣什藥物和錢糧,你只要順利出了龍都即可。別院這裡誰也不知道你要走,你誰也不要說。這裡眼線眾多,我會給你清理好院外監視和跟蹤你的耳目。”
“謝謝你信我!”她真誠地道了一句,眸光爍爍,而後,淺淺笑了一下,說道:“五皇子與楊小侯賞賜給我的金銀物器我就轉送給靖寧罷。借花獻佛,小小心意,請你笑納。”
她這一下淺笑出於真心,宛如梨花初綻,端是潔白無瑕,端麗清芳。
他怔了一怔,輕嘆一聲道:“你一路小心!我的人會護你出了漠國,你若到了安全之地,便遣他們回來罷。”
他如此一說,白徵言驀然想起,問道:“靖寧,這是你動用了金令所得?”
風靖寧頷首復一笑,眉眼柔和:“徵言,你我交淺言深,我已認你為摯友,望你不要推卻這一番心意。他們是家族培養的精英,而我是家族如今正重視的繼承之人,這幾個是與我感情交厚可信的暗衛,他們絕不會洩密。”
白徵言默然不再說話,這既可以說是保護,也可以說是監視。
“徵言,不要怪我,若我的人不在你的身邊,只怕小沐不會善罷甘休,若他發下海捕文書,你雖出得了龍都也是處處危機。若我在這裡每隔一段時日能收到他們的飛鴿傳書,便可讓小沐打消捉捕你的念頭。”他緩緩地解釋道,長眉微微一蹙,如今龍都的局勢太複雜,大家都到了小心翼翼的地步。
甚至有傳聞慕家幾次要求增兵對抗胡族,其實是擁兵自重,謀逆造反的嫌疑;有人進諫他們風家門生眾多,官職繁雜有干預朝政脅迫皇家之虞;水家把持戶吏兩部有賣官鬻爵,虧空國庫之嫌;七皇子的外家孫家手掌二十多萬兵馬又與程家交好,有奪太子儲君位之險,其餘幾個世家皆有各樣的牽連干係,朝中各派大臣互相猜疑攻訐,後宮與朝堂裡的明爭暗鬥,一起鬧得沸沸揚揚,不可開交,連皇上都過於煩慮憂心,案牘勞形病倒了。
她聽完,頷首,粲然一笑:“靖寧煞費苦心,是我多心了。”
他靜然微笑,淡淡說道:“但願與你無二心。”
她驀然心頭一跳,望向他的眼眸,只見那雙墨玉般的眸子裡清澈無染,剎是坦坦蕩蕩,只道是自己多心了。
風靖寧之所以眸光清亮如許,那是因為他心裡果然是坦蕩無垢。交友亦是,愛人亦是,皆沒有什麼可藏匿的。
他回望住她一閃過去疑惑的眸子,微微一笑,明朗如流溪清風。
棋局繼續在下,日影漸次轉移。
臨行前,他深深望了她一眼,伸手推開挫敗的棋局,含笑道:“山高路遠,不知何時才能和徵言再見,一路保重!”
“有緣自會相見。”她回他淺淺一笑,眸光映著日光燦燦爍人眼目。
一人是有心,一個是無意。
風靖寧看看窗外竹影西斜,唇角微抿,輕笑自己也有作繭自縛的一日。高山流水知何意,人生知音有幾人?他推案而起,從腰間解下那枚白玉珏遞到她面前,笑吟吟地問道:“欲以此物換你翠玉笛,以留作念想,不知徵言可允否?”
她氣息微屏,抬眸望向眼前人的臉容,謙謙君子宛如修竹悠悠。忽地一笑,從袖子裡摸出了翠玉笛交給他,揶揄道:“一直以為靖寧是率性灑脫之人,原來也有緬懷感傷之時。”
他一手接過,一手把玉珏交給她,笑了一笑道:“今日且不知明日事,得遇知己,何幸如之?”
被他一言道來,白徵言心中也不期然地升起了一絲感傷之情來。正是,今日且不知明日事,得遇知己,何幸如之?
她怔神間,他已轉身出門。浸在冬陽的金色光線下,幽碧雲紋的身影渾似罩了一層淺淺的光芒,寬袖悠然輕拂,步態閒雅自若,在幽竹夾道的曲折小路上逐漸行遠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