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叢那邊鬧哄哄掘土割筍,這邊卻有一刻如歲月流逝中的寂然靜好。
晚膳時分,院子裡竹影搖曳,掩隱堂室,雕花的窗扇後,燈火灼灼。熒黃的火光下,一人錦袍金冠清貴無匹,一人輕袍緩帶光彩照人,一人玉衣系發悠悠閒雅自在,一人白衣珠簪瑩瑩清秀雅麗,四人圍坐在案畔入宴,卻是各有各的心思。
別院的廳堂裡安置在各處的炭爐畢剝輕響,時鮮的梅花插滿翠玉頸瓶,在融融的氣流中清香愈甚,泌人慾醉。
“太虛樓”送來的上宴已然布在案上,其餘的三席供下人們在他們的膳食堂裡享用。這廳堂裡的侍女也給白徵言遣了下去用膳,這時,案几旁只團團坐住了秋明睿、楊晗、風靖寧和白徵言四人。
案上雖有不少珍饈海味,但烹調得極為清淡雅緻,引人食指大動。還有那盤切擺得如蓮花綻放白玉片的冬筍,讓楊晗垂涎三尺,笑嘻嘻地道:“想不到此刻就能吃上筍片了,難道是這裡的竹筍出得特別早?”說著,就忍不住夾了一片放進嘴裡細嚼,爽脆滑嫩,讓他大為滿意地點頭,連連稱讚。
“這是冬筍,埋在地裡,長出土來後的,是春筍。冬筍長在地裡,常人是找不著的,只有挖筍人才能憑經驗找到開挖。小侯爺今日能吃到,那是託了小狐狸的能耐。”白徵言一邊給他們添酒,一邊解釋道。
她坐下後,給自己添了杯香茗,輕呷了一口。
“原來如此啊!本小侯最喜歡吃筍片了,以後還得託狐狸兄給開挖些來吃。”楊晗嘴裡還在吃著,就開始惦念著以後的了。
“把地裡的筍都挖了,明年我這別院就沒有新竹子可長了,我可不依你這個饞鬼。”風靖寧打趣他道。
“小狐狸也不依小侯爺你這個饞鬼。”白徵言也添了一句。
楊晗臉上微微一紅,說道:“那我領小狐狸去郊外竹林裡挖還不成?至於小狐狸挖筍有功,本小侯一定會好好犒賞它的。燒雞,燒肉,醬兔子,隨它到本小侯府上吃去,我不相信它不願意。”
秋明睿在一旁喝著悶酒, 目光冷漠深沉。
楊晗拿胳膊肘一捅他,笑道:“吃菜罷!這‘太虛樓’的菜品名不虛傳。不知是否換了廚子,今日的菜餚可比平日的清淡多了,也可口多了,連我這漠國第一舌頭都要停不下來,想要揚起大拇指了。”
聽到“漠國第一舌頭”這句話,白徵言的眼眸瞬間黯了一黯,記憶中,似乎什麼時候她也曾和別人說過,她是蔚國的第一舌頭。
一陣悵惘遽然掠過心頭,讓她有些不自在。伸玉箸夾了一塊筍片放入嘴中輕嚼慢嚥,竟似乎有種似曾相識的味道。但她已想不起在什麼時候,在哪裡吃過這樣的味道,只是覺得這味道中又有些細微的差別,至於差別在那裡,似乎是沒有模糊印象中的爽脆入味。
身畔的風靖寧和對面的秋明睿都發覺她吃筍都吃出悵惘來了,不由心中疑惑?
一個想,她心裡究竟是有什麼心事麼?
另一個想的卻是,她究竟是有什麼目的呢?
迥然不同的想法,讓兩人暗中打量她的目光也大不相同,在席間只有楊晗一個毫無心事,吃得津津有味,嘖嘖有聲,不亦說乎。
下一刻,三個人的目光都不約而同地看向案前唯一那個心無旁騖的人,眼裡都隱隱地透出了絲羨慕來。
楊小侯爺讓人見之可忘憂啊!白徵言心底暗笑一嘆,這人真是與小狐狸一般的可愛有趣。
自從那晚以後,表面上似乎有些風平浪靜,但底下白徵言知曉秋明睿對自己仍是戒心未退。龍都裡的局勢卻是有些風聲鶴唳,連霧嵐先生有時候也連續幾日不到別院為她診視病情。
這日清晨,風靖寧便已過來,遣開了下人,與白徵言在臨窗書軒裡對弈。
她剛覺得情勢有些微妙,果然便聽他低語說道:“近日皇上龍體違和,皇子們都在宮裡盡孝。若你要離開,如今已是最好的時機,宜早不宜遲,今晚就走可好?不過,霧嵐先生被召進宮裡斷症,恐不能與你一道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