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對方在亂竹倒戈之間跟上來的人不多,她便率領其餘四人回馬砍殺,削弱對方的兵力。
如此迂迴作戰了一番,對方不再直線追擊,而是做扇形散開,做包圍之勢。這樣的情勢對白徵言四人來說極為不利,以免一網成擒,白徵言喝令大家各自為戰,若不敵可以棄馬逃奔不必理會她的行蹤,如此既可以分散對方的兵力,又可以利用竹林樹影隱匿身形。
眾暗衛初始抵死不從,而後經她一分析,他們便已明瞭聚在一起目標過大,更容易成為眾矢之的,乍然分作四個方向作鳥獸散之狀。
白徵言引了一隊人深入竹林,她對此地地形不甚熟悉,只能且戰且算計。若不是手腕受了傷,她要獨戰這些分散的追兵,勝算也還有把握,只是如今這樣的情形腕上痠麻無力,拔了幾十回弓,使著軟鞭的腕便已疼痛非常,用不了什麼力道。她換用右手努韁,左手軟鞭卷下追來的流箭,忽然狠狠抽了一下馬匹,躍身飛上竹竿,藏入了密葉之中。
一支銳箭擦著她的耳際飛過,對方也有臂力過人箭術精湛的高手,若不是她聽風辨影已成為本能,這一箭也許就躲不過了。
她隨著風聲身形驟躍,身後流矢追來,幾道黑色的身影也隨之而來,速度之快竟宛如跗骨之俎。站在竹梢之上奔走,眺見遠處火光沖天,復又有沖天訊號響起在黑漆的夜空中炸開了絢麗的花火。想是暗衛中有人縱火,放訊號給遠方的龍都城報訊,這樣暴露自己的所在,只怕在劫難逃,會成為流矢的靶子。
獵獵的風聲,掩蓋住了竹林裡的肅殺,掩蓋了生命的流逝,掩蓋了逃亡的倉惶……這一切都被竹葉搖曳如浪的聲音所包容了下來。
龍都的方向,可能收到訊號嗎?
白徵言腳下一頓,心中瞬沉,不知不覺已到了竹林邊上,不幸的是她腳邊再踏出幾步就會落下黑漆無垠的懸崖。她稍稍停歇,但身後三人身形未止,刀劍已展開了朝她撲殺過來,長鞭交錯而過,那樣凌厲的招式本就不是此刻的她可以血戰出路的。她微一思索,急奔幾步,仰首躍下了懸崖。
她長鞭一揮欲卷向懸崖邊上的突石,卻不料上面忽然伸出一隻手猛地攥住了她的鞭梢。白徵言微微一怔,感覺有人使力將她往上一提。就在這時,三道寒光交織在那懸崖邊上閃過,那隻提住她軟鞭的手頓了一頓,她左手中早已備好的無堅不摧的匕首趁機一把狠狠地提勁插入了岩石裡,藉此定住了下墜的身形。
她辨不明懸崖上的情形,只好放脫了手中的長鞭,左手抓過身畔的藤蔓。懸崖邊上的人感覺到軟鞭的另一頭鬆了重量,大喝一聲:“別……”
這一聲厲喝被風聲席捲而來,依稀中似有身心俱裂之意。白徵言略一皺眉,還不及細想,左手中的藤蔓忽然斷開,似被人在上面砍斷,她身形一傾,極力忍耐才沒有脫開握住匕首的右手力道來。
白徵言的身形不住地往下滑去,幸好此名為“落雪”的隨身匕首乃削鐵如泥的利刃,一路在岩石上削下來,她極力用雙手緊緊握住它,才不至於跌落了下去。風聲在臉頰邊猛烈地吹刮,宛如刀削般的刺痛,連眼睛也睜不開來。如今真是毫無辦法,只能看天命了。身上斗篷衣衫被峭壁上突起的尖銳石頭不斷的劃破,絲帛碎裂的聲音不斷響起,寒風吹得渾身都起了雞皮疙瘩,不由自主地顫慄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身形才停住了下墜的勢頭,腳下似踩到一物,在承載了她的重量之後不住地搖晃。白徵言伸手去摸了一下,似乎是一顆橫斜在岩石裡伸展出來的松樹,她稍稍歇了口氣,甚至不敢動一下,讓自己坐的舒服一下,只能保持著停住的姿勢,左手絲毫不敢放鬆地緊握住仍深陷在岩石裡的匕首。
不知上面的情形如何?不知自己身在何地?袖子裡的火摺子也隨著下跌之勢飛落了深淵,此刻,她只能在黑暗中默默地等待。
等待著的明天,不知是何樣的結局。
幸好松樹漸漸停止了搖晃,並沒有斷裂。她裹緊了裘袍,暗自運功抵抗這夜裡猛烈的山風,不知明天會不會已吹成了一個乾瘦的老太婆?白徵言在心裡暗暗揶揄自己,不由苦中作樂一下。
手腕的痠痛,渾身的脫力,令人精神有些恍惚。她輕倚住石壁,闔上雙眼假寐,似乎聽見有很多人在懸崖頂上呼喊她的名字:“白徵言……白徵言……”白徵言翹唇一笑,她縱然在這裡回應他們,他們也聽不見呀。還不如留一口氣暖肚子,若有本事就下來尋她,不然等明天了,她一樣可以想法子下懸崖去,然後杳然飄去,神龍見首不見尾,讓那些人惆悵去罷。
剛迷迷糊糊地笑著,便聽見有人在她的身後攀附了下來。白徵言一驚登時清醒了過來,左手中還緊攀著匕首,右手指上已捏住了暗器,低聲喝斥道:“誰?”
身後那人卻是徐徐地嘆了一聲,似乎重負御下般的聲音輕道:“原來你在這裡。”這一聲音似幻似真的讓白徵言整個人都怔愣住了。身後的人已經挪移過來,伸出一臂圍住她的肩膀將她緊緊地抱住,她甚至可以感覺到他的頭就枕在她的肩膀上,一動也不動地過了許久,她還不敢確定地似乎聞到了一股記憶中熟悉而又有些遙遠的草藥香氣?
“顧……顧析?”她囁嚅著開口,一雙鳳眸微微睜開,覺得定是自己太過疲憊而產生了錯覺。
但這種感覺,卻讓她莫名的心痛,悸動,悲傷……
“我一直在奈何橋旁躞蹀並未離開,今日聽見鬼差說要勾你魂魄,我就急急忙忙趕來尋你了……”耳邊的低語聲又忽然傳來,讓她更覺得此刻定是在夢幻中,還是這兩年多來她拜的佛祖菩薩都聽見了她的心願,讓她終於夢見了他一次。
她正想問他的話,卻忽覺頸後一涼,不知是給他吹了一口氣,還是他的手指輕輕一拂,白徵言便已漸漸失卻了意識,似乎有人在輕聲道:“莫怕,我就在你的身邊……”眼前便已陷入了徹底的黑暗中去了。
睡夢中,似乎自始至終都有人在身邊低低幽幽地吹著笛子。笛聲優美舒雅,讓人不捨,沉醉,而生出了萬分的依戀來。
白徵言漸漸甦醒了過來,睜開眼睛,天光已一片大白,四周的景色已可盡收眼底。她伏在一個人的背上,此人身量頎長,步伐矯健有力,髮絲輕輕地拂在她的臉頰上,心中剛一顫,便已瞧見那抹垂在她額頭前的鶴紋髮帶。
這個人顯然不是顧析。
那昨晚的人是誰?她回過頭往身後望去,遠遠的峭壁上,曾經棲身的那細小成黑點的松樹都已不可望見。身邊卻有十數隨從在開路,耳邊傳來風靖寧清然如冰玉的聲音:“徵言,你醒了?”
“靖寧,你在哪兒發現了我?”她有些迫不及待地問。
“在懸崖下的矮樹叢裡。”風靖寧淡然回答。
白徵言長眉微蹙,覺得渾身地力氣皆似被抽乾了般,急切問道:“靖寧,你相信鬼神之說嗎?”
“徵言,為何有此一問?我覺得世上之事玄妙之極,坊間也多有傳說,有無鬼神我無法定論,但至今還未曾遇見過鬼神仙魔。”風靖寧反手穩穩地背住她,一面疾然下山,一面坦然而論。
白徵言默然,她也不確定自己是否真的遇見了顧析?可是,他明明在兩年多前死於凌遲之刑,死於蔚國玥城的天牢裡。是她親自為他斂衣下葬的,此事做不了假。更何況,那時她在邊城傀儡蠱毒發,她的暗衛以防顧析謀害,便與他交換條件,其一就是讓顧析服下了知靈丸。
只要服下此丸,無論那人身在何處,化身成誰,她培養的知靈鳥皆能憑住特殊的知覺找到他。當時,她將顧析入殮前,放出的知靈鳥就一直飛到冰窖裡的顧析身邊,不停地飛旋,甚至停駐在他的身邊不再飛走。那一刻,她才真正的相信,這個人確實是離她而去,不復存在了。
一隻知靈鳥只對應一種藥丸,它們是不會弄錯藥丸氣味的。只因這樣一對知靈鳥和藥丸極難培育和研製,數量都是她心中有數,若非必要,不會輕易動用,即便在暗衛中也只有清晏在內三人知曉,常人對此更是一無所知。
難道昨晚遇見的,當真是顧析的鬼魂來找她了?
白徵言痴然地想了片刻,回神後,輕推了風靖寧一下,說道:“放我下來罷,自己能走。”
白徵言痴然地想了片刻,回神後,輕推了風靖寧一下,說道:“放我下來罷,自己能走。”
風靖寧卻笑道:“累了一晚上了,還是多休息罷!幸好你如今平安無事,不然我無法向你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