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言徵亦望住了他良久,心中嘆出一口氣後,極輕極輕地點了一點頭。
楚睿容的臉上轉瞬已收斂了所有的情緒,他面無表情地轉身而出。待步出廳堂,走入了陽光中,庭院裡的妍麗春景映在眼中竟也似有了一些恍惚的影子。
不知是從何時開始,他一廂情願的守護已變成了他們之間最大的阻礙?他愈想靠近她,卻在不知不覺中離她越來越遠了?
望著他不曾停歇而離去的身影,雲言徵也是黯然神傷。
若不顧惜,何以讓他離去?
她不能如此自私,既已決意不能回報他的一分一毫,又何必再讓他徒受牽連?十四年的守護之情,她也並不是無知無覺。奈何她自在成癖,後宮與朝廷中的那些蠅營狗苟之事已極為厭倦,不曾想過從皇宮中走了出來,又進入了侯府。若日後與誰結髮,便是夫妻一體,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他命即她命,如何可不為這偌大的侯府在朝廷那深不見底的漩渦風浪中屹立不倒而操心盤算?何能獨善其身、遠離名利,守護著她心中至關重要的蔚國安危?
雲言徵支著扶手站起,她的身體本並不是如此的孱弱,這些樣子都是做給楚睿容和那些佈置在這山莊裡某些人的耳目看。可如今心中確實有了幾分的沉重,真的覺得倦怠至極,一陣陣地襲上了眉尖心頭。
每一次的見面,她或多或少地都對他起了提防之心,這樣的相處,試問以後又如何能夠真正的坦然交心?還不如趁早的淡漠處之。
她正在出神,一名女婢雙手捧著兩份精美的盒子恭恭敬敬地呈了上來,下跪稟報道:“稟長公主,這倆禮品是楚世子攜來,不知該如何安置?”
雲言徵回眸望去,只見那女婢手中捧著在最上面的是“香容齋”的六角菱花木盒。伸手掀開其上的蓋子,裡面果然都是她愛吃的糕點。每一次去“香容齋”她都要大快朵頤,還曾言笑,若不做長公主,不做將帥,她就買下這“香容齋”,天天吃她的點心,讓廚子月月變化出些花樣來。
只是不知這話是誰傳了出去,“香容齋”裡果然皆月月都變出花樣做新的糕點。他每一月都會送她一盒,卻不讓多吃,說是使勁吃就會膩了,每次都只吃一點,才有新意。
有了新意,她才會如此長久地吃下去。
她又如何不知曉?
雲言徵隨手合上,將它放到了一旁,又伸手將第二個盒子開啟。
映入眼瞳的是一管紫澤通透花紋清雅的玉笛。他仍然沒有忘記她最喜歡吹笛子,指尖輕輕地觸及那瑩潤的笛管,冰涼細膩,玉笛的末端繫了一根鵝黃的別緻穗子,上面墜了一塊雕了鳳凰祥瑞的白璧,確實是可遇不可求的珍品。已不記得有多少年沒有吹奏,此刻怕是早已生疏了。
雲言徵收回了指尖,神情有些恍惚,須臾之後復化作了清明。她的心頭一動,轉而吩咐侍女道:“顧先生想必還未嘗過‘香容齋’的點心,這盒送去給他嚐嚐。這管玉笛確實是上好的珍品,本應贈與雅士方不於至埋沒了它,一併給顧先生送過去罷。”一時之間,這兩份禮物她都送了出去:一件是要借別人之口吃了下去;另一件卻是要徹底地冷卻了楚睿容的心意。
雲言徵看似神色鬱郁地回至了廂房中,穿過重重的珠簾,又隔了一道雅緻的屏風,她在妝臺前坐落。靜靜地凝聽了一會兒四周的聲響,低下頭似乎在整理衣袖,從袖中取出了自女婢手上暗中傳遞進來的紙條,悄然地藏在了掌心中觀看。
上面用蠅頭小字寫著她們互通的暗語,只有明白的人才知道上面所說的是:“黃瑩已交出蠱毒的藥方。陛下放其出宮。她還遣人暗自到珩王府上尋找顧先生。”
她清絕的臉上秀眉一斂,隨後秀麗的唇角緩緩地浮現了一絲莫測的笑意,聲音幾不可聞:“怪不得要請求陛下賜於我清靜的休養之地,原來是他自己要避難來著,當真是算無遺策。”
好一個黃瑩,審時度勢,一下子就改變了策略。想是要給顧析栽贓嫁禍,離間他與皇帝的信任。亦是隔山打牛,想陰她和三哥一把,讓皇帝對他們的猜忌越發的難以回頭了。
只是不知皇兄收到了探子的回報後,會是怎樣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