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長枯和陸長榮進孤兒院的年齡已經不算小了,六歲。
是個會記事的年齡,基礎的性格已經成型,只是三觀和認知還在一個非常薄弱容易塑造的階段,稍微有點不健康的傳輸和導向,都有可能輕易導致他們三觀偏移。
而陸長枯就是屬於性格敏感,畫地為牢,自我保護意識相當強的人,導致後面為了自保,頻頻主動出手去殺害自己潛意識裡評判的怪物,以免自己和弱小者受到傷害。
走向下一個教室的路上,即便房間和走廊裡裡外外都是一樣黑,但隨著深入,江復庭再次和上次一樣,感到一絲絲愈發濃重的陰冷和昏暗。
白唐揣著口袋,步若閒庭的跟在他邊上繼續往裡走:“要按照你前面說的來,這地方樓上哪肯定也有那個教化室,幹嘛不直接上去?”
江復庭看了眼這個脫離學校幾十年的人,垂了下眼,透過灰濛濛的窗戶看向前方深陷在黑暗裡的教室,輕聲說:
“他們的生活就和馬戲團裡被豢養的動物一樣,在這種連睡眠都被看護的毫無隱私的地方,也唯有教室的桌椅本子,能給他們的精神帶來一星半點的隱秘和安全感。”
他走到下一個教室的門口,輕輕推開門,門軸發出無人問津的沙啞聲,濃濃的灰塵當即鋪天蓋地的湧入鼻腔。
江復庭後退了半步,下意識就抬手捂住口鼻,另一隻手在眼前揮了揮。
等身前隨著氣流洶湧滾動的塵埃,稍稍落定,他才邁開腿往裡走。
這一間教室明顯和前面的幾個教室不一樣,像模像樣的擺滿了整整齊齊的桌椅。
一張張桌椅隔一年就會被迫換一個新主人,一屆又一屆,單一張桌子都已經不知道留下了多少人的記憶和痕跡。
白唐跟在他後面,伸出手指隨意在桌角一抹,桌角當即出現了一個明晰又矚目的手指印,手指上沾著的灰,就跟摳了一層泥一
樣厚。
他看著自己指腹上的灰,緩慢搓了搓,有些能理解江復庭剛才說那番話的意思。
尋求一個避風港是人的本性,避風港可大可小,大到一個家,而對於這些家是個奢侈物,連正常生活都是祈求的人來說,內心中一個堅固的避風港,顯得更加重要。
可以是虛無縹緲的信仰,但顯然,孤兒是很少有懂信仰這種東西的。
所依託自己的精神堅持下去的,可以是各式各樣千奇百怪的東西。
可以普通到一隻筆,也可以是牆角里頭陪他們一起成長過的醜陋蜘蛛,甚至是黑板上毫無生命的粉筆或擦板。
但對於陸長枯這樣的人來說,這些小物件的力量不足以支撐他。
他需要一個可以容納自己,將自己安全掩藏起來的空間。
那個僅有的空間就是教室。
他至少在那段時間內,可以光明正大的坐在那裡,出神,發呆,睡覺,學習。
不管是什麼,總之那是難能可貴的,屬於自己的恩賜一般的時間。
江復庭順著桌椅的擺放一列一列的來回轉悠,有些課桌上摞著一些書本。
捐贈來的繪本,童話故事,還有一些小孩子還無法理解的科學技術。
不少書本被捐贈人自家的孩子用鉛筆和圓珠筆塗鴉的亂七八糟,但幸好都是在原有印刷的圖畫上加工幾筆,也或許那些孩子對字的興趣並不是很大,因而不會影響觀看。
有些課桌上還放著用剩下的鉛筆頭,鉛筆一看就是他們自己用小刀削的,坑坑窪窪,跟用牙啃的一樣,有幾支甚至已經用到就剩下那麼一寸都捨不得丟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