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冬那日,錦書來西府。是從西府後門進,其餘人等未知她來。大約跟莊璞會了一面。會完錦書,莊璞趕忙到鏡花謝找阿玉。那時要跟阿玉議論關先生的事,故避開庒琂等人。莊璞說關先生因那次出去,已離開京都前往淞滬,具體事宜還不清楚,只是錦書的哥哥已帶話回來,關先生讓她現好生住在莊府。
阿玉聽到訊息,不肯信。莊璞知她不信,擔心她為此要出去找,因而把準備好的書信拿出來給她過目。如此,阿玉才安心。
然而,這裡頭的事,莊璞瞞天的瞞住阿玉。
錦書來給莊璞說:她父親著人去查了,問下來都不知關先生身落何處,後把監中那犯人提出來細審,追問下來才知道是一幫民間綁匪,跟官府有些勾結,前頭關先生書案,官中知道訊息關先生來京都,怕他尋機報復檢舉,就有意要收了他,不料關先生進了莊府,官中怕關先生借莊府鬧大,他們不好收場,故而不顧輕重先把他扣走,好落個無人下落,一筆勾銷。官中處這事,自然不能正面對待,所以讓綁匪出手,一旦出事追查,一切推到綁匪身上,就說他們綁票為由,想訛莊府的錢云云。
錦書還說他父親不好辦理此事,因涉及官中,真查下去,必定牽扯重大,並且官中有些對策,再不濟就把洋教案潑到關先生身上,屆時莊府必定被牽扯其中。所以,錦書的父親建議,此事就往死裡辦,他們把關先生放出,轉至他處看守,等各事平息再釋放,或等關先生確悔悟立下字據即可放了他。
莊璞問及關先生身在何處,錦書說不知。莊璞無奈只好作罷,見錦書府上援手,也信得八九分。可是往後如何給阿玉交代?如實給阿玉講,阿玉必定出去尋找,再或找官府鬧如何得了?於是,莊璞找來關先生的書信出去著人仿一封,好安撫阿玉。又編排說關先生轉去淞滬,畢竟淞滬乃港口大都會,人流八向,即便阿玉真尋去,到時找不到也有話頭引開。
如此,阿玉暫且安心在莊府等待。
莊璞請阿玉回莊府住,她覺得跟庒琂合得,就婉言推辭了。
因這事兒,莊璞特特去給庒琂託了些關照的話語。那時,府裡傳說大老爺趕了路途,能在月底前回到京中,也就是說老爺回來,慧緣跟莊頊大爺的事該定死了。莊璞來託付阿玉,庒琂沒多少心思,僅是門面禮儀,客氣應付了事。
中旬過後,東府自主張揚操辦起莊頊跟慧緣的事了。前後幾日,發生幾件事。
一事定門。
二事定禮。
三事定娶。
這三事主理人是莊瑚,監辦是曹氏,老太太替庒琂發聲支援。在“定門”上,幾府有了意見分歧,曹氏趁勢在後頭插一突擊腳,給說出幾個人來,這讓庒琂措手不及,連慧緣也不知如何招架。
所謂“定門”,即女孩從那個“娘府”家門嫁出。
此事議論引頭從曹氏嘴裡露出。裡頭牽扯的利益關係無非是怕從西府出門,那麼東府給的嫁妝物品必定歸在西府私下,怎麼說內門裡的親事,因這走過場而把財務移過去,未免不值。畢竟如今四府財產為公管,老太太鍾愛庒琂眾人心知,怕老太太心疼過頭愛屋及烏,那就大大的傷財把公中項銀分刮出去。此是之其一。
其二,如慧緣從西府出門,嫁前守閨房,必是在西府。郡主是何等聰慧的人,慧緣在那裡一定被她洗心*。曹氏就怕郡主把慧緣心事扭轉過來,往後跟自己對著幹,並且自己在外頭要挾慧緣進來嫁東府也不是一件光明的事,怕慧緣那時跟郡主提及,傷體面不說,捅破出去就更不好自處了。
這日,曹氏想清楚了,直去東府給秦氏提,讓慧緣就從鏡花謝出門。
曹氏還沒出門,聽丫頭子來報,說二姑娘和三姑娘在耳房吵起來了,二姑娘還打了三姑娘一巴掌,三姑娘正哭著呢。
曹氏再問才知道,原來女兒兩人替她核對賬簿數目,因數目對等事宜吵起來。這起事故牽扯幾房事了,頭引起是那日莊祿去籬竹園解圍,呵斥曹氏一萬兩銀子沒算清楚。這是公中商號的銀子。賬簿記錄每項銀子的支出入內,曹氏過了一道是沒問題,二老爺自己過一道說有一萬兩銀子不對,便在此處。
可當初用銀子時,是經三道四籤才出入的,今日算不對,該找誰的錯?就放銀子的事先由下面的人擬專案,交到莊瑚夫婦手中審批,完畢傳給曹氏過目,覺著可行,再由莊祿跟各商號主事確認,至後押印,兌出票號才能支銀子;如入賬,亦是同等。如今根究起來,眾人都得有錯不是?
那日莊瑚聽到了,沒吭氣,曹氏心中有些怨言,又逢跟她去鬥籬竹園仨兒主僕,不好說她,再出來這事兒涼久了更不願追問提及,遂而自己尋了時候檢視,又因近幾日心情不大好,算也沒算得清楚,故讓兩個女兒替了這門工作。
誰知,莊琻秉性大意算是算了,只說沒出入,莊瑛細緻,一項項給查出來了。一萬多兩銀子對不上號是因內中缺去一千多兩,那一千多兩銀子攤在每個月某專案裡頭,明細不清楚不說,還沒個出支說明,到後頭總計,又提及有此項支出,總數目除開後,一項項對去,就對不上口了。大致如此,二老爺莊祿那日才有一萬兩銀子的由頭來。
曹氏讓人把莊琻叫來,訓斥一頓,特特褒獎莊瑛。莊琻心中不服,揚言說日後有什麼不必支使她。曹氏知道自己往後日子能靠就這兩個女兒了,二女兒脾效能做得大事的,三女兒性子小氣了些,未必靠得住。因此,曹氏嘴裡責怪莊琻,心裡還是不大怪她。去東府時,照舊讓她一路去。裡頭還有一層緣故,怕姐妹二人在家又鬧,莊琻倔硬起來再打她妹妹。
去北府路上,莊琻火赤赤的算啊唸啊,覺著賬目不該錯。
曹氏道:“如你一眼能看到,做賬的人未必敢做。”
莊琻氣到:“那我問大姐姐去,該她跟大姐夫管理的呢!”
曹氏怕莊琻生事,拉住她警告道:“這脾氣遲早要吃虧。這會子怎麼好問?不說你大姐姐不知道,就算知道里頭經幾道眼睛才蓋印取票。這會子有理去賴別人!”
莊琻譏笑道:“可不像太太平日的作風。日裡少一個子兒都得扒皮摳問出來,這會子一千多兩銀子不是銀子了。”
曹氏使勁捏莊琻一手臂,啐道:“爛蹄子少嚼舌,讓你別說就別去說!”
莊琻無奈,不說就不說,反正與自己無干,橫豎到頭老爺是賴她,只是自己看不過去想問個清楚明白罷了。
只見曹氏道:“此後怕仰仗你大姐姐和大姐夫的地方多了。”再叮囑貴圓道:“你回頭提醒我,看從什麼地方挪一筆過來填了。你二老爺這金子腦袋記到上面,脫是脫不乾淨的。”
貴圓應了。
莊琻不解道:“太太為何要仰仗大姐姐和大姐夫?”
曹氏冷冷一笑,回道:“該你知道你就知道,不該你知道你打聽做什麼。這人心海底針,你不算人人算你,你不仰仗人,人必窮追來仰仗你,打臉充胖子你老爺又不是沒做過,到頭來得到什麼了?”
莊琻不解,也不問了。
曹氏道:“待會子你到那邊,就跟在一旁,不用你說話你什麼都不必說。看著就是了。”
莊琻點頭應了。
如此,曹氏母女主僕三人便到東府。
進了府門,曹氏問門口的丫頭太太可在,丫頭說太太去西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