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玳帶來的紙軸,裡頭卷三幅畫作。
一幅是仇英《仙境圖》。
一幅是自己畫的《水蘭圖》,一幅是肅遠畫的《望月圖》,皆未落款,倒是上面題了些字。
莊玳此刻來,就想讓庒琂賞評,看哪個畫得好。他跟肅遠打賭,若是誰輸,要滿足對方一個請求。基於要找誰評,二人議論自己的東西出去給人評頭論足過於自大,要說找自己府中人,都是姐妹兄弟避嫌要有的。數來數去,庒琂是外頭來,合乎道理,便來了,還讓曹營官督視。
二人先不明說目的,只說有作品叫庒琂評,但說好壞即可。見阿玉在,也央阿玉給評,阿玉推說有些不舒服,回屋了沒參與。
莊玳為人喜鬧,又嚷著叫子素、慧緣、三喜都來瞧瞧。
等人齊聚,莊玳又道:“放在此處有失雅興,不如到院子攤開。看葉落花開,綠叢包圍,才是有景。”說罷,急把畫卷起來,抱出去了,還不停止召喚裡頭的人出來。
到了院外,恰好一陣風輕掠而過,院中枝杈黃葉索然飄零。
驚風乍起。出門時,慧緣又轉進去拿衣裳。庒琂以為慧緣不好出來相處,本想拉她,想想便算了。到了院中那石桌,三喜扶她先坐下。
曹營官看慧緣不在,先問道:“慧緣怎麼不出來?”
庒琂猶豫道:“裡頭……”
沒說完,慧緣出來了,手上託一件鵝黃滾白絨邊的披風,她笑盈盈走近,輕聲說一句:“姑娘”,給披上。此處溫暖細心,叫庒琂十分感激,心中禁不住悲嘆,可惜慧緣不日要去東府那地方。
庒琂拉住慧緣的手,不給她側到後頭去。
莊玳看這小情景,笑道:“我前幾日看二姐姐差她丫頭萬金說‘我熱著呢,幫我把外頭衣裳開一開脫了。’那丫頭直是不來,還說‘姑娘你脫下我拿著吧。’二姐姐一嘴巴罵她,她還不肯來。可見妹妹這裡的人比我們府上那些人有頭腦懂得主覺,會體貼人。”
曹營官道:“那自然了,你們二太太不老誇慧緣姑娘麼?三爺如今說,正是這般呢!”
慧緣被誇得不好意思,端兩回禮。可那兩人說話,句句戳庒琂的心。有道是:愈寶貝愈是難鬆手。就這理了。
戳到心的不止庒琂,子素也是被戳,只是她想的並非庒琂所想。聽完那些話,她心中眼裡戳溢位幾分冷漠。如不是庒琂再三交代她好待慧緣,此刻必定要出一嘴的話。
子素接過曹營官的話道:“既要賞畫有茶還不夠的。”欲轉身進屋。
曹營官興致頓生,急:“那還要有什麼?”
子素道:“焚香看畫,一目千里,雲樹藹然,臥遊山水,而無跋涉雙足之勞。”
曹營官學識略鈍劣,哪裡懂這些,楚楚看向莊玳,莊玳勾住下巴笑,眼睛直巴巴瞅著庒琂。庒琂拿出手絹稍稍捂嘴。
三喜奇怪看著諸人問:“我聽著素姑娘的意思,是要供祖先一樣先點香火再看畫的意思。姑娘,如這樣看,還是費周折了呢,還不如在屋裡頭。看個畫兒,用得這樣折騰麼?”
庒琂勾了三喜一眼,道:“平日教你讀書認字,你說趕母豬上樹,死活不肯。看吧,說這種話丟人不丟人,幸好都是家裡人,如外頭人聽見,叫我臉往哪裡擱。”
三喜赤紅臉面,吐舌頭道:“姑娘常說,不知者不罪,知知就知道,不知……就顧不得廉恥也要問。”
眾人被三喜這些話語逗得前仰後翻發笑。
慧緣忍住幾分,道:“那是‘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是知也’‘不恥下問’,姑娘教你呢!”
三喜一跺腳,捂臉道:“我不知不知!就你知道!待會子素姑娘來,看你比不比得過她。我不說話了,聽你們知道的。”
庒琂道:“該是這樣,誰人怪你?心腦開動,聽得一二去,也是有進益的。”
三喜無奈:“完了完了,你們都是讀書人,何苦叫我也看畫說字兒。明是拿我來給你們當笑話的。”
說著,子素提一爐香出來。
香,洋洋溢溢,飄飄散散,淡淡靜味。
曹營官一下子明白過來,急贊:“妙!爺和姑娘幾個十分配當,雅緻著呢!”
庒琂道:“虧得子素想到。”
莊玳向子素作揖:“姐姐待會子不必饒口,只管說好與不好。”
子素將香爐掛在枯樹上,盈盈走近桌子。沒回莊玳的話。而曹營官已把畫卷開啟,疊開。
看了三幅作品,鏡花謝幾人皆不言語。子素獨是把仇英的《仙境圖》托起,細細品鑑。
莊玳指著桌上另外兩幅問庒琂:“妹妹,這兩幅如何?”
庒琂笑道:“好,不錯的。”
莊玳道:“哪兒好?哪兒不錯?”
庒琂道:“都好,都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