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也不像是方星河會犯的錯誤。
另外一個特別大的漏洞,我不知道你們注意沒有——樓夜雪母親自始至終都沒有出過場,沒有名字,沒有形象,沒有任何個人印記。
真的存在一個這樣的人嗎?
她,會不會是陳蒼那個已經離開了的母親的意象化符號?
女朋友的母親,卻一個字不寫,我不知道你們怎麼想,反正我覺得這太荒謬了,至少樓夜雪應該和陳蒼聊起母親吧?
但沒有,真的沒有。
可是如果我們換一個角度去想,那麼一切便會豁然開朗——
樓青松就是陳愛國的另一面,不浮躁、不愛發牢騷、遇事冷靜積極、有家庭責任心的另一面,或者說,這是陳蒼理想中的父親。
樓母則是陳蒼那逃離的母親,陳蒼對她極度矛盾,既希望她存在於身邊,又不知道怎麼面對她,索性絕口不提,裝鴕鳥,視而不見。
而兩人出意外,被大貨車撞死,恰恰對應著陳愛國意外墜樓。
原文,方星河寫得意味深長:‘愛國是自己跳下去的。’
機械廠歷任廠長,除了背鍋的陳愛國,所有人都高喊著愛國口號,一面迫不及待的挖國家牆角。
這樣一種主動的墮落,方星河用了9個字來描繪:愛國是自己跳下去的。
但陳愛國不是,他和樓青松一樣,都非常被動。
上面的人逼死了他,又把他定性為貪汙犯,並且對外宣傳:愛國是自己跳下去的。
同時完成了黑暗現實和內心安慰的雙重隱喻,如此就好像大家都一樣了,那麼我等也就能夠心安理得了。
這太辛辣,回頭重讀這一段時,我情不自禁為工人們的反應拍案叫好。
目光閃爍畏畏縮縮,並且辯解道:‘愛國說他對不起大家……’
陳愛國絕對沒有說過,意外墜樓的人沒機會說這話。
但是,方星河寫了,那麼陳愛國就從記憶中的不合格父親,昇華成為一個祭品——人性黑暗狂歡時的獻祭物。
一群大人對著一個孩子撒謊,不僅僅是為了推卸責任,擺脫良知的譴責,還隱喻著一種更加幽深的惡。
我們覺得他對不起我們,那他就是對不起我們。
儘管更大的責任在鄢老闆和宋租德身上,可是他們還活著啊!他們還掌權啊!我們可不敢恨他們,還是你們孤兒寡母替陳愛國揹著債吧。
明明是他們害死了陳愛國,卻還要用道德壓制陳蒼,純心讓母子倆愧疚不安,感覺對不起大家。
欺軟怕硬,太惡了。
這一點,在後文二愣子爹面對宋租德的態度裡展現得淋漓盡致。
瞧,方星河前後呼應了多少次?
這絕不是偶然。
而樓青松作為陳愛國的對立面,他在面對機械廠這個爛攤子時,採用了另外一種截然不同的處理方式,也是陳蒼最希望的處理方式——躲開,別和鄢老闆玩,別上他的當。
陳蒼本質上是怨恨父親當了這個破廠長的,好處一點沒有,攻關的時候幾天幾天不回家,回家也沒有給他愛,多半是挑剔,嫌棄他不上進,就是因為當廠長的壓力太大了,陳愛國選擇把壓力釋放給家人。
可是陳蒼仍然希望父親能夠躲開這個劫,希望這個家別散。
樓青松和樓母,正是那種幻想的對映。
他們離開了漩渦。
然而更加深沉黑暗的是,在這樣一張大網下,不管你怎麼做選擇,最終都逃不脫。
悲哀嗎?
不,陳蒼根本無力再去悲哀,如果你們仔細看,他是沒有悲哀這種情緒的。
方星河真踏馬是個殺人不見血的壞種!
樓青松的車禍乍一看是意外,著筆極少,但其實很早就透過各種細節暗示了必然性。
這中間最關鍵的一樣東西,賬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