運輸船,數萬米的高空,塵埃,蒸汽,無數核輻射粒子附庸其上,撲面而來,刮擦于飛機側壁之上,藍光閃耀,驅動器爆發出巨大的能量,撕裂了昏黃翻滾的陰暗雲層,內艙,寬敞豪華,排排紅白相間的舒適座椅上,坐滿了乘客,隆隆高響的引擎聲,令人膽顫心驚的氣流聲,完全隱沒於特製的機身,艙外,漆黑的濃雲,翻滾著耀眼的昏黃,唯有船身,割裂蒼穹,艙內,柔和的幽藍光芒,融於溫暖的白色燈光下,照亮了每一處角落。
張智宇轉向身後的通道,那裡空無一物。
一場夢。
他抬起眉毛,輕輕眨了眨雙眼,萬物升騰起濃霧,再次對焦,濃霧緩緩匯於一處,化作無比剔透的四稜柱水滴,於視線的中心,分割整個世界。
寬大柔軟的座椅灰飛煙滅,乘客們漂浮在空中,千姿百態,彷彿那些紅白交織的椅子從未存在,至少數百人,張智宇可以清晰地望見自己,正側過身子,雙手高高階起,孫浩文則靠了過來,仔細聆聽,宛如兩尊栩栩如生的塑像,全息顯像屏環繞於兩側,但張智宇可以地突破船艦的束縛,雲團不再化作利刃呼嘯而過,一切都靜滯在原處。
水滴猛地擴散,爆裂開來。
無數道裂痕,蛛網般蔓延,迷霧褪去,無數水滴匯聚一處,裂痕間,如此清晰,世界彷彿粉碎的鏡面,痕跡不斷爆裂,分割出無限的畫面,張智宇輕輕抬起手臂,剔透的閃電狀裂痕卻向後遠遠延伸,分裂著,切割出支離破碎的宇宙,手臂悄然下墜,世界泛起一道微波,月牙形,布丁般顫顫發抖著彈回原處。
通道。
就在前方。
船艙的盡頭。
那裡本應空無一物。
從未存在的顏色升騰翻滾,從未存在的聲音隆隆作響。
也是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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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界線,恰好就在五米的前方,兩排座椅相隔,無數杆槍栓在一瞬間拉響,碰撞聲接連炸開,數十人同時迴轉身軀,手臂高抬,槍口直直指向後方。
“這他媽什麼......”孫浩文喃喃著。
“襲擊!”近十人同時高吼。
孫浩文瞬間拽下了張智宇。
稀稀拉拉的槍械碰撞聲,無數顆子彈衝破槍膛,陸陸續續的子彈上膛,孫浩文死死壓住張智宇,無數顆致命的鐵柱一路撕裂空氣呼嘯著焦灼上空,張智宇本能地顫抖,葉子般抖動,孫浩文壯碩的軀體,卻不可思議地紋絲不動,無數聲哀嚎高高作響,交雜與氣流的爆裂間。
短短的幾秒。
血光四溢,血水混雜著內臟汁水噴濺而出,飛機仍舊穩穩穿梭於垂死地球的高空,充滿放射性核汙染的風暴遮蔽了陽光,血水覆蓋了光源,機艙內,已是一片昏暗的猩紅。
身邊的成員們接連立起,抿起嘴唇,握緊槍械,卻在幾秒後化作支離破碎的殘軀,帶著焦痕緩緩墜地。
此處,已化作人間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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彷若支離破碎的鏡面,裂痕間,依舊反射同一畫面,它們波動著,扭曲著,張智宇仔細地觀察著時間,無限的現實,過去,現在,未來,均蹂躪於一處,化作微微波動的浪濤,在瞬間一閃而過,無限的時間,相差無幾,無限的時間,大相徑庭。
不。裂痕只是屏障。
一道吹彈可破的薄膜,堅不可摧,剔透卻又模糊。
迷霧外的世界,正緩緩成形。
張智宇抿起嘴唇,微微低頭,拳頭不自然地蜷曲在一起,身體向內擠去,屏障瘋狂地膨脹,同時又劇烈地收縮,他猛地擴張身體,匆匆的一瞥間,他望到了無限的自己,漂浮於無限的薄膜內,無限地延伸。
薄膜猛地炸裂開來,卻依舊死寂無聲,無限的能量向宇宙擴散,卻逐漸融入虛空,在時間的盡頭,消失無蹤,如同飛濺的水霧,輕輕拂面而過,從未存在的顏色,激爆出無限的火星,卻逐漸黯淡,終究消逝不見。
裂痕之後,有什麼正在湧動。
排排紅白相間寬大舒適的座椅上,乘客們端坐著,他們的面孔突兀地如此清晰,張智宇可以清楚地觀察著父親,自己,孫浩文,和自己剛剛殺死的它,所有人,全副武裝,破敗不堪的昏黃長袍,邊緣捲起絲絲焦灼的黑暗,成員們都隱沒於袍下漆黑的虛空。
但張智宇可以認出他們,他就是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