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淵皺了皺眉,緩緩地俯下身子,勸道:“危機當前,殿下該以國事為重,不可沉湎酒色,這豈不是把大好機會拱手讓於懿王……”
太子甚為不悅,冷哼一聲道:“怎麼,你還有臉來教訓本王?不都是因你擅作主張,才敗壞了這大好局勢!若早早依著本王的主意,豈會容董晟猖狂到今日!”
藍淵無言以對,只得頷首:“都是微臣的過錯……”
“你們這些人自以為聰明,卻一步步推我進了火坑,”太子仍顧自埋怨著,“父皇也不把我當親兒子看,當家養的一條狗!我還費盡心思去維持形象做什麼?不如且圖快活,舒服幾日算幾日!藍侍讀覺得如何?”
藍淵擦了擦額頭的汗,徐徐答道:“藍某焉有別心,一切任憑殿下定奪。不過現在午朝將近,此事還是等會兒再說罷。”
太子這才停住了口,叫宮女侍候著更衣去了。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眾人按照舊例,向空著的龍椅拜了三下,方才起身。太子被太監攙扶著坐到一旁,那頹喪的目光往周圍看了看,人都齊了。
“本王聽聞,兵部有本要奏,不知何事?”他問。
蔡賢卿對葉永甲遞了個眼色,把奏疏交到他手上,後者拿了來,即出列答道:“臣以為,如今要行新政,必先開設軍廠,造起鳥槍火炮,方能成功。然製造之權皆被番商把持,彼等唯利是圖,斷不輕許。因此臣擬出了一份名單,欲派正副二使前往談判,請殿下過目。”
“時間緊迫,我懶得再細讀了,葉卿但說無妨。”太子擺擺手道。
葉永甲只好翻開奏書,高聲讀道:“暫設籌措番事司,任魯之賢為番事司總制,以葛明為為正使,曾粱為副使,赴往北塘。”
葛明為早已從過湘人口中獲知,葉黨會謀劃這方面的事宜,可未想到他突然點了自己的名,不由得心裡咯噔了一下,與曾粱面面廝覷。
他們還在發怔,過湘人卻一下子識破了葉黨的意圖,暗暗冷笑了一聲,也出來奏道:“殿下,皇上有旨在前,命兵部專斷新政之事,可如今兵部竟不派一人,反叫外邊的人擔任此職。難測其是何用心。”
“過良侯,”葉永甲冷眼瞥去,“哪有什麼‘外邊’、‘裡邊’,不都是本朝的官?若我只派本部的人去,不少人又得議論我擇人唯親了。”
過湘人笑道:“本官不想整日都在和葉大人爭吵,只是認為權力既大,責任也大,這種疑難之事,理應由你們負責。我等不通火器,更不通番人之事,去了北塘不是抓瞎?大人是打算委罪於人吧!”
葉永甲登時心頭一緊,在那裡一動不動,嚥了口唾沫,整個喉嚨都咕噥地響了起來。他咬牙暗想:‘這廝還真是詭詐,這一段話說下來,反將我置於不義之地,成了個騎虎難下之勢了……’
蔡賢卿在一旁也只是著急,不停揉搓著雙手,似乎已無計可施了。
“良侯!難道我輩就偏不如他們兵部的人麼!”
哪知葛明為忽然喊了一聲,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帶過去了。
“臣情願前往北塘談判,”他接著說,“為國家報效,建此大功!”
葉永甲這才放鬆了一口氣,揚起頭來,從容言道:“過大人,葛大人都主動請纓了,難道這也是本官設下的詭計麼?”
過湘人十分難堪,臉色忽青忽白,可又不能朝著葛明為發作,只好憋著怒答道:“那就請便吧。”
“既然無人再有異議,就按葉兵部所言,推行下去吧。”
太子一聲令下,只有葛明為欣然跪謝,曾粱和魯之賢顯得不甚情願,無可奈何地領了命。
直至散朝,過湘人依舊咽不下那口氣,叫葛明為與他一同到吏部覆命,準備看陳同袍如何訓他。誰知陳同袍不僅不在意,還以善言撫慰,為之打點行裝。
過湘人對他的反應感到匪夷所思,煩悶地嘆了口氣,只好等得他走了,親自向葛明為問道:“葛大人,你今日鑄下了何等的大錯,為何不省?”
葛學士見他來勢洶洶,有些發愣:“我……怎麼錯了?”
過湘人一咬牙:“我今日之所以那樣責問葉賊,是看出了他的陰險詭計,要陷咱們於不利之地。你倒好,白白替他解了圍,壞了我的大計!”
葛明為正色道:“良侯此話就無道理了。為國家出力乃天經地義,他既肯相讓,那是吾等求之不得的好事,不然何以配得上清流之名?”
“葛學士,你不知道葉永甲是國賊嗎!”湘人怒氣衝衝地喊著,“若你不摻和進來,讓兵部把這責任擔實了,我們不就能掌握主動,隨意彈劾他了?孰重孰輕,不言而喻!”
葛明為正要反駁,忽聽得一個和藹的聲音說道:“怎麼,二位爭執何事?”二人急忙回頭,見是陳同袍又回來了。
“二位和氣一些,莫要學小兒鬥嘴,”陳同袍的眼睛望兩旁輕輕一乜,“況且,那件事都已然過去了,再爭辯也無益。還是談談出使北塘的問題吧。”
“是。”湘人失落地應了一聲,當即住了口,轉身往右手邊的圈椅上坐下了。
葛明為望著陳同袍,立刻畢恭畢敬地作了一個深揖:“在下也正思考此事。不知陳大人有什麼話吩咐?”
陳同袍咂咂嘴說:“我只有一點顧慮:學士的性情剛直,恐怕會與曾戶部起衝突。他雖和我們來往甚密,但卻不是個好惹的人,務必要與他和善相處,協力談判,事事謙讓著他。不能讓我們內部也出了亂子,給葉黨趁虛而入的機會。”
葛明為答道:“葛某銘記在心,陳公放心便是。”
陳同袍聽了,便不再多言,只幫著把行裝清點了一番,遙送著他出了大門。
看得葛學士走得遠了,他竟長嘆一聲:“此人必不肯納我之言,這一去北塘,恐怕是沒個好結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