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光跳起身便要與秋霜搏命,四個小廝一齊動手,勉勉強強把他摁了下來,秋霜已經鎮定下來:“這副樣子給誰看的?方我見了,初芮的手臂全是淤痕,用得著你來狗哭耗子,你果真有情有義,剩下的孔雀膽在眼前放著,捏住鼻子一氣嚥了,我自己領了逼害無辜的罪名向主子交代,如今一副痛心模樣,敢莫是讓主子瞧的?真真為她不值,死了都教丈夫利用,讓你這狼心狗肺的東西落一個痴情專心的名聲。”
秋霜的一番激將之語恰恰警醒了傷痛欲絕的錢光,一通亂抓薅起妻子身前的藥瓶灌了個豎底清,馮大家的慌忙呼喝:“快,奪下來,請大夫,快去!”
錢光剛一閉眼,身旁柔柔傳過一聲輕喚:“槐哥。”
“您沒見到,錢光看到初芮復生,臉都變綠了,知道自己喝的是兌水陳醋,氣得甩手便要躲羞,幸好馮大娘能說和,不然的話且該彆扭一陣的。”秋桃繪聲繪色地向琴思月(龍汐)母女演說經過,“早先不能善待初芮,生離死別才知道懊悔,虧得是晨露姐姐排戲,這要是真的,陰差陽錯豈不過於可惜?”
“你們幾個只算將功補過,可憐錢家柳家白白受了一場驚嚇。”琴思月(龍汐)吩咐馮大媳婦,”取兩枝釵環、兩匹繭綢、兩匹蘇緞、一領芙蘿席賞給錢家,就說丫鬟胡鬧,讓他們不要介懷。”
“奴才就辦。”馮大媳婦賠笑道,“姑娘們本是好心,又得大奶奶恩賞,這等體面是等閒人家難以求來的,錢華夫妻並不糊塗,豈能辜負這樣一片美意?”
琴思月(龍汐)點了下頭:“還有兩件事,你與鞏二家的說給二奶奶斟辦,老話講‘人到七十古來稀’,老太太八旬大壽,大慶朝的王公府邸已然找不出第二人的,我們做晚輩的自該薄進孝心,我與大爺商議,族中七旬以上長者各贈細米一石、綿綢一匹、銀炭一百斤、黃金九兩、白銀九兩,以為添福討彩之用;侍奉過老太太的舊人,自你婆婆算起,每人也賞粳米五斗、霜炭百斤、棉布一匹、白銀六十兩,算是我們做兒孫的酬謝他們的半世辛苦罷。”
馮大媳婦再四謝恩:“奴才不敢怠慢。”
琴思月(龍汐)又道:“大爺是長孫,葵兒是長重孫,這筆花費由鄭國府開支一半,餘下的歸神龍將軍府、伯爵府、男爵府、輕車都尉府分攤;回頭和二奶奶算清數目找我支領銀子,若得老太太歡喜自然還有你的好處。”
馮大媳婦唸佛不止:“天底下像大奶奶這般孝心的孫媳,打著燈籠都找不出幾個來的。”
“第二件事,府中生齒日繁,不拘年長丫鬟、老病僕從,願意放出的儘可賞銀髮還;鄭國府的管事都是隨著大爺出兵遠征的親衛勳略;伯爵府都總管留給孫平、男爵府且教鞏二的女婿管一管,錢華夫妻老成持重,讓他們去輕車都尉府主事,自總管以下還從兩府家人挑揀,人選由鞏二、來升、馮大會同三府都總管擬議,若敢拿些酒囊飯袋糊弄充數......”琴思月(龍汐)冷哼一聲,“我會怎麼處置他們六個你是不難猜到的。”
馮大媳婦滿心歡喜:“是、是、奴才這就傳示兩府,好教他們即刻領受公主大奶奶的恩典。”
兩府的人精有一個算一個,聽到如此大的喜訊全都爆了粗口:不愧是老奸巨猾的公主大奶奶,這他孃的也忒陰險了!
用收買人心四個字形容長房大奶奶決計是對她的侮辱,這步棋落了地,宮裡的丹琦、宮外的兩個二房頭、捎帶上寧國府......有一處能沉得住氣都不算她的本事,一擊三傷的手段真真是教其發揮到了極致。
首先,兩府族人與資歷管事(即所謂的奴二代、奴三代)都得承情,顧老太君不能不高興,顧尹夫婦臉上有光,顧長白(魔坤)父子還能落個孝順的美名;其次,急等花期的上差丫鬟盡要感恩;最後,鞏二與顧逸都得鐵桿變鋼杆的忠誠於琴思月(龍汐)夫婦,錢華雖是神龍將軍府大房的人,他的三親六眷卻是遍佈於顧正一房的(此人算是顧正的半個連襟),孫平又是念恩的同胞兄長,坐上了大奶奶的“賊船”,想往水裡跳怕是隻有溺亡的結果,大小總管的備選擴大到寧國府,上到顧峰顧衝、下至總管主事,哪個能不承她的情?一個個尋親覓友,全都指望在琴思月(龍汐)的名下撈一個長久體面的差事。
當然,有高興的自然就有不高興的,譬如顧正夫婦。
省親別苑的工程正在如火如荼的開展,藉著承攬活計的契機,顧正夫婦很是收攬了一些人心,現如今讓琴思月(龍汐)鬧這一出,且不提全族上下的立場問題,只“孝道”一項便落了大房的下風:他們是沒有餘力增添族人福利的。
喜憂參半的也不是沒有,最典型的的代表就是身居受益者之一的念恩。
錢華被劃到大房,一來是因職司需要,二則穆姨娘獲罪,到二房純屬討嫌;孫平又有不同,早先分家,像孫家這樣關鍵的房頭黃氏肯定會盡全力爭取到名下的,只可惜丹琦早先與琴思月(龍汐)有一段短暫的蜜月期,做嫂子的拿“念恩侍奉有勞”做名頭,許諾給孫平留一個大總管職司,丹琦不敢拿了好心比驢肺,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預設了貼身丫鬟由堂哥掌控身家(這也是表現訂立攻守同盟的誠意)。如今可好,兩房翻了臉,念恩登時變成了鴨肋的存在。本人也是進退維谷,夾在兩房中間左右為難。
念恩混了多年內廷,哪怕當初是一匹白布,到今日想數出身上多了幾種不同琴色的墨點也是不可能辦到的難題,權衡一番利弊,直接在主子跟前表態:她要自梳為僕,永遠伺候丹琦母子。
事實上念恩早已過了出宮的年紀,根源在於丹琦發跡太晚,絕對不能在立足未穩的前提下放她自由,最好的結果無外是是等到年老帶著攢好的安身銀子回家立命,與兄弟子侄關係好,過繼個兒子孫子不算難事,否則也只能落個孤獨無依的下場。
畢竟是多年的主僕,丹琦待念恩還是有那三分真情的,當即向她許諾:“將來閏兒開府,你就是她的內宅總管,旁的無需多言,咱們姐妹必然有個善始善終的結果。
緊跟著,丹琦在丈夫的身上察覺到了一線曙光。
前面說過,與永泰皇帝決然相反,洪禧天子完完全全是在順境中長成的。自太孫太子時代,骨子裡就透著一絲單純,哪怕敦親王善意提醒他有步驟的壓制神龍將軍府兵權,依舊不曾十分放於心上,直到收悉“朝雲公主大斂綠林、暗蓄死士”的密報方才重視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