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此以外,大青番邦、大西洲諸國皆有厚禮拜會,陵遠街上宦去官來,熱鬧氣象繁華景光不足勝道。
以除夕為中點,臘月一場壽宴、正月一次省親,無不昭示著金陵顧氏已經無限接近於天下富貴的頂點,誰又可以預料,就是這樣的顯赫世家,在不足百日的短短時間內幾乎因為兩條性命湮沒於萬劫不復的境地。
洪禧二年上元正日,賢妃顧氏奉旨省寧。
人心自難足,得隴需望蜀。皇帝沒有立後,皇太子的儲位並不穩固,現今皇太后在世,反對勢力並不敢輕易抬頭。等到奉先殿內出現太宗文皇后的牌位,皇貴妃母子首當其衝便要面臨後宮勢力的威脅,居首的賢妃無需贅言,吳淑妃、郭惠妃都不是安分守己的主兒,她們極願意做鷸蚌身後的那個聰明漁夫。對於這一點,顧琛若不是不清楚,但她也沒有打算退讓,甚至在省親前夕求到了七鳳金黃傘等貴妃用物,歸寧場面自然熱鬧可知。
前面已經講過,顧賢妃歸寧的意義在於開創了皇家恩澤後宮的另一個先河,換句話說,在此之前是沒有任何先例可尋的,內務府想把政治牌坊立的漂亮,有些細節難免失於把握,一不小心就把皇妃省親整出了皇帝出巡的排場。
若是吳家,這個問題興許可以避免,顧家不同,那是四代公侯、三世中樞的門第。
獨木不成林,與所有世家一樣,顧家的影響力來源於錯綜複雜的親友關係網。
賢妃娘娘回孃家,迎接的不止是以赦政公主煉為代表的本家親友,三位妹夫全都打發了本府長史官前來捧場,又有兩侯門許家、尚書府黃家、太傅張家、順義公琴家諸多姻親遣使問候,省親儀式可謂盛而又盛。
顧府形勢太好,好到絕大多數人已經失去了懸崖勒步的清醒態度,顧正直呼女兒為“貴妃娘娘”,黃氏務實謙虛,只拿名字喚她“元妃娘娘”,張夫人聽著不像,顧慮瓜田李下之嫌到底不能在這個關口潑冷水,扭過頭去只管陪金舒說話,顧府的下人哪裡知道“元”字的分量,順著顧正夫婦的話茬就為洪禧皇帝“另立”了正室。
丹琦不是獨身出來的,隨侍的下人遍佈各宮眼線,吳淑妃原本還為頭彩被奪心生不忿,打聽到情敵省親的細節後立刻改換思路,立意抓住良機狠狠打一打永和宮的威風。
吳淑妃的方法禮貌簡單。
在儀駕出宮之後,淑妃刻意提醒導行內侍:“本宮為皇妃,既已蒙受聖恩,理應謁拜長白宮躬領教訓,請獲長公主懿旨後方可折往私宅。”
這一舉動立刻把賢妃的張狂失禮顯露無疑:丹琦是直接從皇宮到顧家的,壓根沒有想過還有一位代行國母職責的大堂嫂就在相鄰的陵遠街安營紮寨,反倒是與顧府有隙的吳淑妃刻意繞遠給了朝雲公主臉面,這項對比是分外鮮明的。
惠妃跟著吳淑妃的步調走,也在省親的路上折道長白宮謝恩,後面的楊貴嬪、洪貴嬪自然不敢託大,依樣畫葫蘆的全在陵遠街打了個轉。
包括琴思月(龍汐)在內,顧府的當家人多多少少是有一些大意的。
所謂此一時彼一時,永泰皇帝在位時,顧念昔日的擁戴情誼,對以顧家為代表的.多少有些縱容,金昍、永榕都是他的兒子,不管與外戚的關係如何親密,在他心中是打不起一絲漣漪來的,太宗皇帝晏駕後,永泰帝搖身成為名副其實的金家大家長(所有太祖子孫,不是他的弟弟就是他的子侄,沒有一個在年齡輩分上更具家法優勢),管制宗親勢力極少掣肘;洪禧皇帝又有不同,他的皇位幾乎沒有經過任何波折,受臣子的恩惠委實有限,雖說弟弟們各守本分,凝結在身後的勢力不容小覷,上皇的唯一庶子是他哥哥,下面的弟弟全是嫡出,頭頂還有一片叔王,他的兒子尚未成年,這份壓力不是一般的大。
丹琦小有忐忑,獨仗安國朝雲長公主是顧家媳婦,並不曾十分介意在懷,顧正夫婦也藉著省親的勢頭開始撈賺本錢,摩拳擦掌的想要填補起別院的窟窿來。
然後不久,京城的登聞檢院有了動靜。
瀘州知州甄應嘉之子甄不梵出首,狀告寧國府顧峰殺人滅口,毒害其父於任上。
一個有前科的五品官拜會祖宗,甭管明殺暗殺,似乎犯不上借用登聞鼓上達天聽,而甄不梵同步上呈的兩封信件實實在在引起了最高層的重視。
第一封是甄應嘉的遺書。如果甄應嘉是死於非命,留下遺書的可能性想當然大打折扣,之所以有這樣的東西存在,還是提防顧家的成分更為居多,其中的內容簡單明瞭:如果他本人暴斃,幕後黑手一定與寧國府顧峰脫不了關係。
作出這個結論的事實依據來源於甄不梵呈上的第二封書信。
書信的執筆者正是涉案的另一個重要嫌疑人顧峰,內容更加火爆激烈:早在寧和四十三年,初襲爵位的顧峰初生牛犢不怕虎,竟趁太宗皇帝巡幸兩江,密率家甲截殺微服南下的皇太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