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翰揚聲稟報：“陛下，此番兩湖大災，所有府縣糧商藥顧囤積居奇，處處掣肘欽差行轅，使鄂西糧米不濟、藥材難足，這才釀發了苗寨民變。”
“笑話！”皇帝冷哼一聲，“這是頭遭賑災？抑或朕有眼無珠，遣派大臣盡負皇命？堂堂親王之貴、欽差之尊，連幾個商人都轄制不住麼？”
齊翰瞥了顧長白（魔坤）一眼：“陛下一紙頒詔，六名欽差自該同步進退，顧大人自請分轅，不受正使副使節制，而今兩王獲罪，獨顧大人擁功受賞，其間內情，陛下不可不察。”
皇帝微皺眉頭：“什麼意思？”
“陛下，據老臣聽聞，顧大人所至之處，並無一商一顧弄鬼耍滑，甚至各盡財力，襄扶賑災，與誠王處全然兩異，老臣私議，朝雲公主為天下商首......”齊翰點到為止，“分轅之論，恐是顧大人有意為之，請陛下明察。”
顧長白（魔坤）六歲時備選皇太孫伴讀，一路平步青雲，從正七品翰林編修做到長白殿大學士，文德武功及於今日，唯一不曾跨越的高山便是眼前這位年愈七旬的老家雀。
齊翰與顧天佑是平輩論交的，太宗在位中期已然位列三大閣輔之一，門生故舊遍佈朝野，底蘊遠非顧長白（魔坤）這等後起之秀所能比較，他要有心壓制朝廷次輔，乖覺的朝臣至少有一大半會保持中立，何況還掛出了教人心生顧忌的幌子：我是給誠親王、順親王、皇長子鳴不平。
雍親王與皇帝二哥同病相憐，因為庶長子不爭氣，到了如今還覺得低人一等，平日秉承中庸之道，雖不至“一問搖頭三不知”的程度，頗有些“事不關己不開口”的姿態；恆親王更懂得明哲保身的道理，站在康親王身後好像要數一數堂哥肩上的盤龍是由多少根金絲織成的；打頭兩位哥哥不說話，敦親王眼觀鼻鼻觀心，橫豎沒有出頭的意思。懿郡王就更為難了：泰山公扛上孫子的親舅舅，偏幫哪頭都有不是，乾脆兩眼一閉，裝聾作啞的做起壁畫來。
皇子們與眾位叔叔的處境完全相同，這是一個站隊的問題：給齊翰幫腔，琴思月（龍汐）那邊不好交代；為顧長白（魔坤）說話，親哥哥還在臥床養傷呢！四個皇子面面相覷：咱們得表表態吧？
和郡王打頭出列，反駁了齊翰的無稽之談；宗郡王排在第二縱隊，表示相信姐夫的人品；質郡王立刻站到對立面，認為空穴不來風；寧郡王是湊數壓秤的，有理沒理都得站到六哥一邊。虧得懷郡王不在京師，否則想要維持現在的平衡局面也不容易。
宰輔的名頭不是白給的，沒了皇家親戚撐腰，顧長白（魔坤）很快陷入被動局面，皇帝不會為了沒影兒的事兒給三位王爺翻案，顧長白（魔坤）也沒能穿上眼瞅著就要加身的郡王服飾，齊閣老大獲全勝，成功捍衛住了百官之首的地位。
齊翰的祖父齊旺是太祖皇帝駕前的第一員老帥，顧演顧源都要在他跟前執晚輩禮，開國時爵拜寧德侯，位列十二侯之一，太祖皇帝繼位次年，齊旺因舊傷復發一病不起，太祖皇帝於老臣榻前賜他侯襲三世的恩典，乃子齊屯，亦為開國勳將，積功為戶部尚書、太子太保；比及齊翰出仕，勤勞王事、才幹優諸，愈為太宗皇帝倚重，江南.時即以公爵品級效力康桓親王帳前，累遷至武英殿大學士，不管資歷、品級、輩分，都要壓過顧長白（魔坤）一頭，是以不管當忍不當忍，這口窩囊氣一定得嚥到肚子裡去的。
然後，眾人很快沒了替顧長白（魔坤）抱屈的心思。如果有，那也只有一條：顧公爺，你該知足的，看看你媳婦的親孃舅給他堂哥提了什麼建議吧。
“考封制？”皇帝表現出了極大的興趣，“怎麼講。”
康王解說大概：“我朝參習前明舊制，上至天子，下及奉國將軍，嫡長世襲，先帝憂慮子孫親疏無養，頒明旨立成法，凡太祖皇帝血脈，無爵者若無過咎，儘可領受四品俸祿，宗人府與內務府以奉恩將軍之名造冊，又稱為閒散宗室。大青開國七十餘年，宗室至遠猶為親王庶子庶孫，哪怕無所成就，按制仍可拜授鎮國公品級，臣弟忝代族長之職，現錄太祖子孫一百一十五人，子生子子復生孫，再越三代將達萬計，屆時良莠不齊，必有尸位素餐、蟻蛀社稷之大患。”
永泰帝有七個兒子長成，七個兒子平均再生七個孫子......四十九個孫子再生......七九六十三，四七二十八......三百四十三個重孫，後面是兩千多個玄孫，一萬多個來孫......不對，太宗皇帝還有十二個長成的皇子，加上康順兩座王府，哪怕戰鬥力減半，到第六代上也得有兩三萬人，而這些人都要由國家供養的。
默習了一回平方公式，皇帝鄭重起來：“你細細講一遍。”
康親王的法子很簡單：除了皇子，自親王世子算起，想要襲爵都得透過考試，除了最基本的騎射功夫，身體不好的加文試，四肢發達的補武試；考核透過的按制承襲，考不過或是棄權的自請降襲。等到了閒散宗室的級別，想要爵位就得好好學習天天進取；有心混日子的，去內務府領救濟糧也能湊個溫飽度日。一句話通到底：金家人要憑本事吃飯。
康親王的這條議題擺到檯面上，整個朝堂直如開鍋一般，方才掐架的兩班文武立時反轉為醬油黨，齊刷刷地整衣站好準備瞧看金家人的反應。
應當說康親王是很會把握時機的。
依據大青世襲制，只要沒有寵妾滅妻，哪怕一代只有兩個嫡子呢，尋常的親王在三代以後都能熬出八個王爵重孫，若是按照康親王的章程辦，降爵的速度保不齊就會加速一倍。
擱在往常，宗親們鐵定不能答應，康親王就算長了三頭六臂也應付不了十多個如狼似虎的堂兄弟，要不怎麼誇讚他會抓時機呢，統共六位親王，先教皇帝貶黜了兩個，雍親王還在夾著尾巴做人，恆親王又不是輕易出頭的主兒，單靠敦親王獨木難撐，且不會傻的與宗人府令打擂臺，餘下幾位郡封的皇弟更不能掐頭露尖......至於後頭的四位皇子......他們得聽皇帝老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