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我不認同。”皇后分解,“叛臣之出在於君失王政,且看司馬炎、劉裕、蕭道成、李淵——他們哪個又是前朝苗裔?曹魏善待獻帝,四十年後司馬氏效仿前人厚封曹家,難道不是善有善報的意思?退一步講,王莽打壓劉家,新政失敗後哪裡妨礙劉秀重建炎漢?”
皇帝意動:“我再想想——想想——”
恰在這時,永榕領著金旭來給父母請安,皇帝心中一動,招著兩個兒子坐下,問他們該不該治明家的罪。
永榕年長,顧慮著沒說話,金旭問道:“是明大將軍做錯事兒了嗎?”
“呃!”皇帝想了一想說道,“明濠沒錯,但他們家是明朝的皇族,如果留下來,可能會危及我們金家的江山。”
“父皇,您這叫莫須有!”金旭板著臉教育皇帝老子,“莫須有何以服天下?江山好不好,都是做皇帝的責任,不負責任的皇帝才會諉過他人。”
皇帝的表情垮一點兒、再垮一點兒,良久才抱起小兒子問道:“這都誰教你的呀——”
金旭回答:“姐姐跟三哥說時我聽到的。”
永榕趕緊補充:“是上回琴姐姐和三哥討論明史,說起崇禎帝感慨‘君非亡國之君、臣為亡國之臣’,三哥認為崇禎失政不失德,琴姐姐反駁‘亡國之臣盡為亡國之君啟用’,又說明末民亂迭起難以平復,概因崇禎自毀長城屢殺大將,若非他能力不足,豈會連駕馭大臣的自信都沒有?既無人君之資而當人君之位,哪有不亡國的道理?”
皇后問丈夫:“你是不是連駕馭前朝皇裔的自信都沒有才想斬草除根。”
“瞎說!”皇帝感覺自己被兒子鄙視了,“崇禎那種亡國之君能跟朕比麼?”
“是!”皇后故意揚聲,“不能!肯定不能!”
閱遍史書,確實鮮有前朝後裔顛覆本朝的舊例,皇帝遂命宮監:“叫太子過來。”
次日清早,皇帝降旨寬赦明濠家人,賜金百兩以示撫慰。
琴思月(龍汐)見好就收,脫簪環跪於乾清門請罪,
皇帝沒出面,中宮懿旨,朝雲公主罰俸半年,為太宗皇帝抄經十遍以為懲戒。
顧家眼皮子淺,只道瑚大奶奶厲害,敢攔著禁軍不進門,這份氣魄和膽量,大慶朝再找不出第二個來的。
琴思月(龍汐)心裡生憂,面上還要顯勢力,知道禁軍兵圍公主府之日顧府上下的舉動後直接傳出話來:“既怕受我們的累,就別想著沾我們的光。原本因著老太太在未曾分家,二房的用度都是比著大房撥付,現在看來竟是我們自作多情!時下風俗,襲爵嫡長子與嫡次子照七三分產,今後官中出息,還像先前那般按人頭來定,大房拿一兩的二房拿三錢!”
神龍將軍府不曾分家,除顧老太君外,不算清姐肚子裡那個,大房自顧尹夫妻至顧茂共有十一個主子,二房人丁略少,自顧正夫妻往下也有七口。以往的收益按人頭分攤,雖說是人口越多越佔便宜,差距終究有限,如今可好,以玫珺和玫珺為例,以往姐妹倆都是二兩月錢,往後玫珺便只有堂姐的三成,二房人口多過大房還罷了,偏是這般情景,等於待遇降了三分之二。
現今琴思月(龍汐)親掌中饋整頓神龍將軍府,上下奴才沒有不心驚的,從管家到丫鬟都繞著二房的人走。
被黃氏哭訴一番的顧老太君只好在兒媳跟前說情,不外是“你弟妹短視,做兄嫂的不要同她一般見識”云云。
不管心裡怎麼想,張夫人在面上還是得維持大家主母的風範,也勸兒媳別跟二房計較。
琴思月(龍汐)的話很露骨:“太太,爵位是老爺承襲,他們二房住在神龍將軍府已是沾足了光,早先怎麼不提分家的話?這還沒怎樣呢就想脫身出去,以後真有別的事兒咱們能指望他們不會落井下石?”
張夫人微微頷首:“這個道理我是明白的,終究有老太太在——”
琴思月(龍汐)站起身,仰頭瞧著窗外:“太太,說句實在話,經了明家的事兒我也看明白了,現在終究不是太宗皇帝在世的光景,那會子我有多任性?忠恂郡王是皇子之尊,差點兒被我砍了的,事後何曾有人參奏我的罪名?此番雖是意氣用事,我的過失原沒那次大,先後上表彈劾的御史不下十幾人,皇上雖顧念舊情不曾加罪,我這個異姓公主總歸是過了氣的人。”
“公主——”張夫人倒是頭回看到兒媳這副蕭瑟低落的模樣,“宮裡太后和兩殿主子都是疼你的——”
“因為疼我,這次才能大事化了!”琴思月(龍汐)苦笑道,“太太,我要連顧家都壓不住,今後如何是無從預料的。”
“我明白。”張夫人了悟,“你是想讓他們早生畏懼之心,免伏後日之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