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思月(龍汐)撫了下牆上的太宗遺像:“太太,反思起來我還是恃寵而驕了一些,太宗皇帝明白我的苦衷屢加恩澤,我這個外孫女多多少少有些‘身在福中不知福’,皇上舅舅也好,為著媳婦往日的維護之德,從來是樂意遷就的,他們是長輩,有些事不會計較,再到今日的東宮呢?我這個做表姐的朝雲公主是與他平秩的,長白哥兒手握軍權,倘不盡早抽身,縱然一心為國,顧家終將難免滅族之禍!”
“你能居安思危,何懼不得避禍延生?”張夫人寬慰道,“你且安心,我和老爺都相信你的眼光。”
思慮再三,琴思月(龍汐)於龍抬頭日上《辭爵表》:“臣生異姓,縱近龍裔,終屬不肖!太宗間蒙盛寵養於內廷,恩錫之厚倍勝皇女,累沐天恩,功賞過寬,即至聖人踐祚,竟以微勞僭列國主之尊,稚子幼女,悉受蔭封。性早狂傲,未以國法懷念,恃祖孫舅甥之親,行悖逆亂綱之舉,蘭臺以大義劾,舅親徇私愛護,陷汙聖人清名,實百身難贖之罪焉!宗王外孫,敢與東宮並尊?壞聖人法度也!今臣悔悟,頓首認罪,伏請聖天子仁慈,繳朝雲公主冊寶、正君臣法紀;收太宗皇帝賜邑,安宗室不平之心。又有次男顧茂,啼哭在褓,早享人臣尊俸;長女無功,亦有郡主高祿;一併請辭,無以贅敘。臣婦顧琴思月(龍汐)誠心叩求!”
聽太子讀完奏章,皇帝默然不語,良久方道:“議一議吧。”
康王與琴吉舅兄率先出班,懇請皇帝准奏。
左都御史董春奏道:“朝雲公主以異姓之身享東宮尊奉,縱覽舊史,未有如此浩蕩恩典,陛下果親睦族,厚賜金銀可也。”
不少宗親貴戚、御史言官都表贊同。
說到底,在男權社會又有幾個人能真心匍匐在女人的腳下。
皇后叔父直隸巡撫石旻反對:“董大人之言差矣,昔日太宗陛下遇險,朝雲公主以身當,此事只在旬年之前,諸公多有親歷親聞者,功高莫過救駕,以此功績受封公主,何以言非?北蠻犯闕,社稷垂危,公主以女流身運籌謀劃,殺敵酋解京圍,令宗廟免受辱,百姓無不感服,公主所享,非陛下偏親,概其本分應得!”
皇帝又問永林:“太子以為如何?”
永林躬身回奏:“父皇,皇祖在時論朝雲公主有言‘解金家危難者必此女也’,倘公主私心為己,今日大青,更不知何等景況!且護國公顧長白(魔坤),領孤軍戰漠外,辛勤王事未有怠慢,縱無恩賞倒罷,奈何罰之?”
永陽永棟對視一眼,俱各附議:“太子所言極是!”
皇帝斟酌片刻方道:“此事壓後再議。”
二月中旬,西北報捷,指揮同知明濠率西征主力出嘉峪關奔襲千里,大敗天準部於哈密地方,斬首萬餘騎,幾乎全殲相機而動的天準軍前鋒,回師救援之際,覆敗三音諾琴部於張掖,北上五百里勒馬而還。
皇帝攬報大悅,拍著龍案朗笑出聲:“長白是渾身皆膽的奇才,不愧為朕的神龍上將軍!”
顧長白(魔坤)率六師出征,首戰告贏後以反客為主之計步步為營,三音諾琴部懼其威名,一面堅壁清野一面求助天準,只望待其糧盡合援軍之力反擊。天準汗原已料到顧長白(魔坤)必遣偏師襲擾乃部,是以點派上將率五千精銳作為開路前鋒,不料迎來的並非散軍,待其覺察不妥時早被明濠率領的青軍包了餃子,五千前鋒十存一二,天準汗氣急敗壞,親率主力會戰,天準軍雖勇,遠沒到以一敵二的水平,接連三戰無法取勝,枉自折損兵將無數,這才後悔中了青軍計策,連夜拔寨撤出了哈密地方。
駐軍張掖的顧長白(魔坤)虛設空城計,甚至叫三音諾琴部截獲了前往京師催發糧草的信使,最初十餘天並未尋釁,半月後卻日日派留守的五千人馬軍前叫陣,初時三音諾琴部主帥在小勝後也曾傳令追擊,留意到山後隱匿的旗幟、“伏兵”慌忙鳴金,又不見顧長白(魔坤)露面,自然不敢輕舉妄動,再過二十餘日,約莫青軍糧盡,這才試探出擊,終於摸透顧長白(魔坤)底細,雖未明晰主力去向,到底為能活捉“神龍上將”振奮,眼見甕中捉鱉有望,哪料明濠引軍疾還,率領士氣旺盛的大軍內外合擊,把三音諾琴部殺的大敗,出擊五百里方奏凱班師。
永林率文武恭賀大捷。
皇帝當場降旨:“上將還朝之日,太子親率文武代朕郊迎。”
永林笑著答應:“是。”
哼著小曲回了東宮,永林陡然發現氣氛不對,扶著懷孕的妻子坐下問道:“琮兒呢?”
太子妃嘆口氣:“在裡屋賭氣呢。”
“嗯?”永林詫異,“怎麼了?”
“為茂兒的事兒。”太子妃忍不住問,“你們在前頭怎麼議的?要說姐姐有異志,滿大慶朝誰又能是忠心的?”
“長白打了勝仗,明濠又有大功,削秩的事兒肯定不能再提了。”永林又說兒子,“你還是沒講琮兒賭什麼氣,和茂兒吵架了?”
“吵架就好了。”太子妃搖搖頭,“以前茂兒來東宮,倆小傢伙處的像親兄弟一般,偶有打鬧也是常事,可最近茂兒怕是受了前朝的影響,見著琮兒竟是先行大禮,琮兒說什麼他應什麼,偶爾沒忍住逆了琮兒的話就立時跪地告罪,小孩子心思純淨,琮兒自然覺得出茂兒是跟他生疏了,哪裡還能高興?”
“這是怎麼說的!”永林動氣,“是不是琮兒跟前的奴才給茂哥兒臉色看了?”
太子妃解釋:“剛問琮兒跟前的奴才才知道,打從出了削秩的議論,宮裡奴才待茂哥兒就不似從前尊重,昨日他聽說琮兒因為寫的大字好得了父皇賞賜,也興沖沖臨了一張跑乾清宮去了,父皇正在跟大臣議政,守門太監攔著不教他進,還當著茂哥兒的面訓斥跟他伺候的下人,說了許多難聽的話,茂兒才多大,哪裡知道這等人情冷暖?回來就不高興,今天早上起來後直變了樣子,我也疏忽了,原當他想家,近午才知道有這等事,實在辜負了姐姐的信託,正想派人去跟姐姐告罪,你就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