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影透過鏤空的雕花窗柩灑下斑斑點點的大小光圈,翡翠拉緊了窗戶,從一旁端來一盆熱水放在泥土地上,將老人的鞋襪細細脫下,露出粗糙老皺的雙腳來,浸入熱水,老人舒爽地嘆了一口氣。
翡翠仰起頭,一雙棕褐色的眼眸熠熠生輝,“爺爺,這樣舒服嗎?”
張爺爺點點頭,面容慈祥,和顏悅色地摸了摸翡翠的頭髮。
她又用乾淨的毛巾擦乾水漬,收拾舒爽,拍了拍被老人壓地扁平的枕頭,服侍著他躺下,為他蓋上被子,裹得嚴嚴實實地,低頭看著老人笑眯眯的眉眼,也笑了起來:“爺爺就那麼開心嗎?”
老人喜滋滋地拉扯著翡翠的髮梢,咿咿呀呀地說了些什麼,她湊近一聽,只聽清了一個“回”字,聰明如她,馬上明白了。
夜色漸濃,論時辰,輪迴井那兒出事到現在,應該圍滿了人吧。
程琪睿聽說井那兒出事,馬不停蹄地趕過去了。剛到就看見灰頭土臉的村民一個接一個地拖著木桶往反方向跑去,看樣子是想把水從堆積處帶到另一邊的高地去,避免積水越堆越多,將村子給淹了。
他疾步往井口那兒走去,遇事抓源頭,一味地移水也不是長久之計,要搞清楚輪迴井泛水的原因才是首要。這麼想著,他快步走,也沒注意身旁的人流湧動,嘈雜間,撞倒了一位姑娘。
他忙伸出手去扶她,還沒碰到那位姑娘,她已經被身後的男人扶了起來,定睛一看,是個神清骨秀的公子。
“姑娘沒事吧?”玉石之聲,溫潤爽朗。
被撞到在地的就是洛陽人稱一朵霸王花的荊嬋嬋是也。嬋嬋拍了拍衣裙上的泥土灰燼,擺了擺手,忙答:“沒事沒事。”
見男子微笑示意,投玦而起就要離開,又叫住了他:“誒,公子。”
“不知道這裡發生了什麼?”嬋嬋和江程也是剛剛來到這裡,在客棧老遠就能聽到不遠處傳來的喧鬧聲,問了店家,店家直搖頭,也不知道發生了何事。
“輪迴井那兒泛水,已經淹了幾戶人家,現在我正要要去瞧瞧是何原因。”程琪睿看二人氣度不凡,或許能幫個手,便坦誠相告。
二人對視一眼,附近已經亂得不像話,三人正處在人流湧動的關口,腳步聲、呼喊聲夾雜在一起,鬧得在各處維持秩序的護衛兵抓耳撓腮,而江程也有意去井口觀望,當即便回道:“我們與你一起去。”
離輪迴井越近,人群越稀疏,和小廝說得一樣,靠近井口的幾戶人家正處在村土地勢較低的地方,像口快要溢位水的大碗,其中的幾戶人家已經被淹得只剩下房梁屋脊,遠遠望去,竟連井口在哪裡,也分辨不出。
站在地勢較高的小土坡上,嬋嬋看著快要漫上來的井水,若有所思。程琪睿的眉頭緊皺,看這水勢漲起的速度,沒多久就會徹底漫過這小土坡,向村邊湧去,找出井水氾濫的原因迫在眉睫,他看了看幾戶人家露出的屋頂,大致測算了井口在的方位,正欲躍起又被一雙手壓住了肩膀。
江程看了看琪睿兩眼,鄭重其事地說:“我和你一起去。”
二人瞬間消失在了嬋嬋的眼中,往風起的方向看,有兩道黑影並肩朝淹水之地的東邊前去。
江程耳力過人,翻越間依稀聽到有水流湧動的響聲傳來,向聲音起源處看去,有一朵大大的漩渦綻放,井口就在那兒。
一個躍身,二人身形靈活猶如蛟龍出海,如魚得水,幾個扎子就衝到了井口,朝黑色深淵望去,只有刺骨的水寒和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
隱隱有絮語在耳邊忽近忽遠地響起,像蠱惑來者的鮫人出現在危險的黑暗裡,用魅惑的歌聲吸引著他們,使他們不由自主地朝那井水深處游去。
有大大小小的晶瑩氣泡湧出來,幾隻白頭綠身的魚出現,輕快地甩著尾巴繞著二人轉。在看到白頭魚的那一刻,江程的心就像栓了一塊巨大的石頭似的沉了下去,大腦一片空白,木頭一般愣在了原地,只覺得渾身的血液都冷了下去。
像是要確定什麼,他發了瘋似地朝白頭魚游去的方向游去,用盡全身力氣,白頭魚似乎感知到了江程內心的急切,旋起了尾巴更快地遊走。
有溫和的白光出現在眼前,白光照射到的海域似乎有了貼近體溫的溫度,連波瀾都柔柔地一圈一圈盪出去,白光最中心處,無數的白頭魚前仆後繼地湧去,在間隙處露出一絲紅色的衣角來。
越來越近,周身的溫度也越來越高,靠近白光深處,灼人的熱。他顫抖著手,不敢置信地撥開一群又一群的白頭魚,終於瞧見了其中的人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