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寶家的門鎖著,走廊上堆積著稻草、木屑、灰土,一塊高一塊低,找不到一處可以下腳的地方。坳裡大夥都蓋了房子,只有小寶和錢愛書家還是住的老式土木房,低矮破舊。錢愛書在小寶家前前後後看了一圈,屋子的牆壁好幾處木板已經裂開了縫,木柱子也有點傾斜了。
“爸,小寶她們呢?”吃夜飯的時候,錢愛書問錢老爹。
“她們母女倆啊,整月整月的不歸家,也不知道小寶她媽是怎麼想的,只是苦了女娃子。”錢老爹搖搖頭,“小寶還跟我說,她好羨慕你呢。我都罵了小寶媽好多次了。”
“小寶她不讀書了?”錢愛書的筷子停在了嘴邊。
“你走後,她就沒上了,我們坳裡小寶媽做不到活了,要到遠地方去。”錢老爹也停住了筷子,“小寶就不能再上學,每天跟她媽在外面跑。”
吃完飯,錢愛書去磚廠找狗蛋。
“書伢子!放假了?”狗蛋很高興,摟著錢愛書的肩膀,“怎麼樣?城裡老師都厲害吧?”
狗蛋領著錢愛書去看磚窯。錢愛書見過磚廠的大窯,江北中學曾組織去城西的磚瓦廠參觀,那窯是用磚砌起來的,圓形的,很高很高。可是錢家坳的這些磚窯建得像座小樓房,大概兩層樓那麼高,前後一共開了兩扇門。
“坳裡的窯跟我見過的好像不一樣。”錢愛書對狗蛋說。
“是啊,我們的磚廠規模小,窯弄得高了不划算,這樣進磚胚出成磚都方便一點。”
“哦,這樣我們可以出多少磚一天?”
“六千整,八個窯加到一塊。我們地多,人多,多弄幾個窯划算。這樣磚的質量也好。”狗蛋說得條條是道。
“狗蛋哥,你變了好多,”
“是嗎?變成什麼樣了?我好久沒照鏡子了。”狗蛋打趣道。
“標準的農民企業家。”
“哈哈,我是農民企業家?我們坳裡就算有一個也是六豆,我挨不著邊。”
兩人很久沒見面了,有很多話說,坐在磚廠外面的空地上一直說到半夜。月光很亮,但還是不如磚窯的紅光明亮。晚風從磚窯那邊吹過來夾著很濃烈的煤煙,磚窯不高,煤煙自然不容易消散。錢愛書突然想起白天看到的一些發黃甚至光枝椏的馬尾松來,就問狗蛋:“狗蛋哥,我們村後山的那些樹是怎麼回事?”
“那些樹啊,誰也搞不懂是怎麼了,起先以為是毛蟲吃的,坳裡就請人噴了藥,還是沒用。”
“該不會是煤煙燻的吧?”錢愛書小心的問。
狗蛋沒有馬上應,過了好久一會,他長長的嘆了一口氣,雙手撐著膝蓋站起身來。
“很多老人在辦磚廠之前就跟六豆說起過這些,可是坳裡窮。”狗蛋無奈地說,“這樣以後,種地是不能夠了,磚廠不知道能開到什麼時候。”狗蛋仰頭看著天上的月亮,“我有時也會想很多,但是……想不到很遠。”
看著狗蛋認真的樣子,錢愛書心想,狗蛋哥以後一定可以把村子建設得更好的。
錢愛書回來快半個月後,小寶和她媽才回家來。
那頭天氣不錯,雖然在冬季,可是氣溫仍舊不低。到了中午的時候,錢愛書到外面曬太陽,陽光暖洋洋的照在身上,照久了,頭髮燙燙的,腦子就熱熱的有點困,身體也軟了不想動了,迷迷糊糊就睡過去了。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錢愛書突然覺得耳朵一陣發癢全身一個激靈醒了過來。“哈哈,哈哈……”錢愛書睜開眼,是小寶。小寶手裡抓著一把馬尾草在胸前搖來搖去。
“你們都去哪了?我回來半個月了都不見你們。”
小寶沒說話,笑,臉頰上一對小酒窩,她把馬尾草扔掉,拍拍手,說,“怎麼像個小老頭,躺在這曬太陽。”
“家裡沒有什麼事幹。”
“閒著沒事幹,我有事讓你做。”
錢愛書爬起來,“先告訴我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