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要閉上眼睛,就彷彿能看見她的身影。她好像就那樣生靈活現地坐在工作臺前,用電腦繪板勾勒著眼中美輪美奐的世界,閒暇之餘便開始思念自己的愛人。
也許她到死都不曾知道何遇內心的真實想法。
也許她生命裡最後的時刻正是躺在何遇懷裡度過的,她也許會為自己生命的消逝感到遺憾,又也許會因為所愛之人仍在眼前而感到幸福。但如果時左才的推測是真的——這一切好像都太殘忍了些。
我忍不住問:
“時左才,你覺得……何遇真的會對她做出那種事嗎?”
“誰知道呢?”
時左才慢悠悠地轉過頭來,腦袋枕在雙手上,懶洋洋地看著我,臉上還帶著幾分莫名其妙的笑意——他竟然在笑!
我知道他又開始“神經刀”了。
“生活裡越是克己壓抑的人,越容易展現出反SH人格……反倒是那些看起來瘋瘋癲癲的跳樑小醜,其實不足為懼。”
我沒說話,心底已是預設。回想起這幾年發生過的社會新聞,那些持刀闖進幼兒園傷害無辜小孩的犯人,在作案之前,一直都只是默默無名的工廠工人,人類的壓力如果找不到宣洩的渠道,遲早會像短路的機器一樣壞掉。
過了一陣,我回味著時左才的那句話,慢慢抽了抽嘴角:
“說起來,我怎麼覺得你這句話是在說你自己?”
“或許是吧。”他笑眯眯地說。
進了墓園,時左才直接走進登記室,聲稱自己是來拜祭遠房親戚的,又報出了郝淑卿的名字。工作人員沒有一絲懷疑,便直接抱出了名冊,一陣翻找之後,給我們指明瞭郝淑卿墓碑的方位。
雖然早在昨夜時左才已經猜出了郝淑卿已經去世的情況,但當這個名字真真切切地出現在名單上時,我的大腦還是不由得一陣恍惚。
這一切都是真的。
“走之前把名字登記一下。”
工作人員遞出了拜訪名冊,我正猶豫間,時左才已經將其接過,洋洋灑灑地簽了名,又遞給了我。
我定睛一看,那潦草的字跡寫的似乎是“藍思琳”,分明是個胡謅的化名。
我想了想,在下面用更加潦草的字跡簽了個“金城武”。
廣州昨夜下了暴雨,通向墓園的小徑滿是泥濘。在我視野的左右側是各式各樣林立的墓碑,墓碑上的名字是他們曾經活在世上的證據,也是他們在這個世界上留下的、最後的痕跡。
天仍灰濛濛的,我跟在時左才後頭,步子稍慢了些,心底莫名地生出幾分敬畏。
更多的是忐忑。
我們早已認識了郝淑卿小姐,現在我們即將要見到她。
我不曾想過自己真的會見到她,更不曾想過會是以這樣的形式。
幸也不幸的是,我不需要醞釀寒暄的辭藻。
抱著許許多多難以言明的情緒,我繼續朝前走。
……
……
……
……
……
找到墓碑的過程,要遠比我想的容易得多。
11月份不是什麼特別的節日,偌大的墓園裡拜祭的人只有我和時左才兩個。
所以,我們很輕易地在鱗次櫛比的墓碑間,看見了那把黑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