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管事的嘴巴開開合合,廖婉玗整個人就懵了,她想著既然大太太答應了給錢,那不妨回家再去要些,可等她在折騰著回了家,廖婉雯卻是半文錢都不肯給她了。
“不過葬個人,怎麼還能要那麼些錢?你知不知道現在是個什麼物價?若是再給你七八百塊,都能在保育路北買套房了!”
廖婉玗哭著將停屍房老管事的要錢之事學了一遍,可廖婉雯只是譏笑了一聲,“廖小姐你行行好,咱們家中每月統共消費也就一兩千罷了,你這一開口就要五百塊去,你叫我後面幾個月怎麼安排?那老東西不過是唬你一唬,你居然還真被人拿捏住了?”
廖婉玗已經十五歲了,她又不是個傻子,自然知道那停屍房的老管事是藉機敲竹槓,可那是她阿媽的屍首,她總不能就這樣不要了吧!
“四姐,我求求你了!母親不是答應了讓我來支錢嗎?求求四姐就給我吧!”
廖婉雯好似聽到了一個笑話一般,她塗了硃紅色蔻丹的手指頭隔空對著廖婉玗指指點點,“你阿媽生前得了不少好東西吧?私房錢能沒有?自己的屍身花她自己的錢,這事情合理的很吧?母親是個溫和人,好心出了落葬的錢,你們怎麼還蹬鼻子上臉了?”
“我……”廖婉玗想不起阿媽有什麼私房錢,只得訥訥地搖搖頭,“我不知道……阿媽。”
廖婉雯已經沒了耐心,她厭惡地揮揮手,“你趕緊走罷,錢我是不能給你的,你阿媽就算沒有私房錢也總有些首飾細軟,你自己去當了了事。”
廖婉玗在四姐這裡碰了壁,一時分外委屈,她不懂為什麼大家對於阿媽的冤屈視而不見聽而不聞,更不知道接下來究竟要怎麼辦才好。
弟弟才八歲,自然是不能指望,眼下約是隻有當東西還錢一條路了。
站在當鋪門口,廖婉玗抱緊了懷中的藤條箱子,那當鋪掌櫃估計是看見她在門口猶豫不決,故而異常熱情地迎了出來。
“這位……小姐,可是要換些現錢?”
廖婉玗點點頭,然後便被那當鋪掌櫃的引進了店鋪,她自幼生活富足,對於時下的物價半點也不清楚,自然也就不知道廖老爺生前給尤氏買的那些珠寶首飾都是個什麼價格。
作為當鋪掌櫃,老錢也算是閱人無數,他那綠豆小眼瞧著廖婉玗頭髮整齊卻面容憔悴,通身的首飾衣裳價格不菲卻又帶著東西來當,就曉得大約是富貴人家遇上什麼破落事。但他一個做生意的,只管是否有利可圖,客人家的私事,跟他是半點關係都沒有的。
老錢查點了一下廖婉玗帶過來的貂皮披肩、兩對寶石耳環,一條珍珠項鍊,忍不住搖著頭咂咂嘴,“姑娘,您這東西都不是什麼上等貨,可值不了幾個錢啊!”
廖婉玗自己心裡面沒底,聽著掌櫃說的如此遺憾,當真就以為這些東西並不值錢,“那……這些東西能換多少錢?”
老錢伸出三個手指頭,在廖婉玗眼前晃了一下,“三百。”
廖婉玗焦急地直蹙眉,“不夠啊!”
老錢聽了她這句話為難地拍了拍桌子,“這樣吧,我見您年紀輕輕,想必也是家中遭了什麼意外,死當,最多給您五百塊錢。行就行,不行……姑娘您在看看別家。”
五百?廖婉玗追問了一遍什麼叫死當,聽老錢解釋完,便一口答應了下來。
“禿毛破皮披肩一件。”老錢聲如洪鐘對著櫃檯裡的小夥計喊道,“假寶石耳墜兩副,末等珍珠項鍊一條。”
待廖婉玗簽了字按過手印,老錢將當票連同五百塊錢一道遞過來,廖婉玗揣著剛到手的五百塊,心急火燎地又往警察局去了。
領屍體的過程倒也順利,畢竟廖婉玗是老老實實地交了五百塊錢的,可是等她到了停屍房才想起來,自己根本沒有準備棺木!
再去買棺木的路上,她又想起了落葬地點,她換了零錢往廖宅撥通了電話,大太太確實連線都不接,只讓沈媽姐告訴她,祖墳就不要想了,埋哪自己安排吧……
廖婉玗沮喪又焦急地去了棺材鋪,幸得店主提點,雖然破費周折,但好歹將尤氏給安頓了。
站在尤氏的墓碑前,廖婉玗終於放聲大哭,她一下一下地撫摸著石碑,心裡有那樣多的疑問,確是再也沒有人可以幫她解答了。
手上的泥土蹭髒了她的臉,白色錦緞旗袍的下巴更是髒的不行,可小姑娘沒有心思在顧及這些,她此刻心裡最為忐忑的事情,就是自己和弟弟今後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