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骨頭和燕三的動作都慢了下來,二人嘴角都流出了鮮血,這些血星星點點,還未等落地就被勁風捲走,震成星星點點的血雨,灑落在兩人身上,隱沒在老骨頭紫黑色的盾牌裡。
老骨頭哇地吐了一大口血,色做紫紅,氣勢再度飆升,臉上現出一絲病態的潮紅色,目光瞬間清亮,但其中的怒火卻像是添了最後一把枯草,轟轟烈烈地燃燒,剎那絢爛。
燕三的眼神仍舊幽深,目光盯著老骨頭的動作,更多的是憐憫。他知道,老骨頭此時已經算是一個死人了,此時的剎那輝煌不過是一時的迴光返照。
論武技,老骨頭的路子哪裡會是諸天擒拿的對手,諸天擒拿是一門透徹剖析人體弱點,細緻到每一分肌肉骨骼顫動都能預判攻擊強度烈度的功法,是天王訣所有武技的基礎。如果說浪淘沙是大地,那麼諸天擒拿這是大地上的那一顆種子,最終是長成蒼天大樹還是柔嫩小草,取決於種子。
而現在,燕三的諸天擒拿已經成形,老骨頭每次攻擊實際上都在燕三的預料之中,故而他能每次都予以相同的反震之力,這一場鬥下來,老骨頭雖然是攻擊方,但受到的傷害絕不在燕三之下。兩人此時要比的只是一口氣,誰能站得更久。
然而這根本沒有可比性。莫說燕三修煉的是天王訣,光『雪玉吞』之體的強悍就已經決定了勝敗。
但是燕三的心內沉重,看著老骨頭就像看著另一個自己,他沉默地忍受著打擊,也沉默地予以反震,沉默地看著老骨頭吐血,也沉默地吐著血。
『阿蓮,爹今日給你報仇了!』老骨頭嘶啞地吼叫一聲,不成人聲,像是獨狼的嚎叫,旋身,一盾朝燕三砸下。
這一盾牌緩慢無比,盾牌邊上隱約可見斑駁紅光遊離,而持盾的老骨頭卻在瞬間蒼老,盾還未落到燕三身上,老骨頭頭髮全白,臉上皮肉鬆垮,幾不成人形。
抽取全部血元乃至生命力的一擊,毫無保留的一擊,捨生忘死的一擊,一個父親對女兒最後歉疚的一擊。
沒有風聲,沒有更大的氣勢,只有飛快枯萎的老人和緩慢卻勢不可擋地壓下的盾牌。
燕三驀然大喝一聲,面對如此緩慢沉重的盾牌,明知兇險依然迎了上去,雙手拳頭緊握,交叉成斜斜的十字,對著那紫黑色的揹負了老骨頭半生仇怨的盾牌,迎了上去。
時光在這一瞬間緩慢,又在下一瞬間加速。
手臂與盾牌剛一接觸,盾牌的速度加速無數倍,肉眼不可見的速度摧枯拉朽地將燕三橫掃而出。長長的三十米距離,燕三化作人形流星,生生嵌進鬥場石壁半寸,周遭石塊紛飛,裂紋如蛛網蔓延。
鬥場四周死一般的沉寂,而後是嗡嗡嘈雜如一堆蒼蠅一般的議論聲。
眾多惡人對這場一見面倒的死鬥疑惑不解,對燕三被拍入石壁在意料之中,但疑惑更深入骨髓。
『我考!這小子是不是傻?是不是傻?打了那麼久也不還手?媽蛋,老骨頭是他親爹還是怎麼的?』
『狗日的刀疤給老子退錢!打假拳麼?這也太假了!』一石激起千層浪,惡人們立即恍然大悟,紛紛破口大罵。
『小王八蛋,你收了刀疤多少錢,居然敢在死鬥場打假拳,你有命拿錢麼?腦袋進水了?』
『刀疤,若是不把第三場的錢給老子退出來,老子讓你知道什麼叫生死不由己!』
『黑幕!特麼絕對的黑幕!當我們三歲小孩麼?退錢!退錢!』
……
『咔嚓』……微弱的一聲響動,燕三動了動,觀戰的惡人們更加瘋狂,恨不得立即下場揪著燕三的脖子問出個所以然,而後將他挫骨揚灰。
『咔嚓,咔嚓……』燕三慢慢將身體從凹痕中拔出,噴出一大口猩紅的血沫從石牆上走了下來,氣息萎靡,身軀卻挺得筆直,回首冷冷掃視了一週鬨鬧的人群,那幽深若淵的眼神立即讓嘈雜化作清靜。
燕三的眼神中平靜無波,無生無死,無喜無悲……也無情。就像是獵殺者對待獵物的眼神。真正的殺心,並不是兇狠凌厲,而是毫無感情,老虎從來不會對綿羊動怒,屠夫也不會對豬牛生悲。
眾生如豬狗,我自做屠夫!不服,來幹!
嘈雜的眾人只覺得一股溼淋淋,冷颼颼的風掃過脖頸,像是被毒蛇冰冷的蛇信舔過,鼻端血腥味突然放大,直欲讓人作嘔,一時間噤若寒蟬,再不敢高聲。
燕三走得緩慢,走得堅決,走到了持著盾牌,怒目圓睜,形容枯槁的老骨頭身邊,咫尺之間,呼吸可聞。而後長長嘆息一聲,伸手。
扶住了猶自不肯倒下的老骨頭。
老骨頭原本體型不輸於大漢,此時卻彷彿一把腐朽的乾柴,燕三的手一搭上去,老骨頭身形立即軟塌,大盾哐當倒地,另一手中的羊角小錘也叮噹掉落,砸出幾點微不可見的火星。